剑气千幻录 - [司马翎]

第二十九回 香巾热泪情深很深 [5]

  选韵亭中的愁云惨雾一扫而光,青田不便再事逗留,便先告辞回家。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了新年。

  青田更加下苦功勤练功夫,可是那颗心每日沉重一点,直至睡觉也不安稳的程度。幸亏内功大有进境,随时能收摄心神,达到忘我境界,才不至于真个失眠。

  他计算日子的流逝,春风又吹绿了人间。

  迟开的梅花已经赏过,现在是轮到兰花、桃花盛放的季节。

  春光弥漫在人间,可是春花开落,春风来去,便了却韵华,却又是敏感的诗人所常感咏叹声。

  青田除了武功方面,大有进境之外,对于佛典却一无所得。这是因为心事太沉重之故。

  他的武功虽有进步,可是总未赶得上日子过得那么快。直至现在是红遍千山的仲春二月,将是罗淑英要离开沈家园,亦即是要与袁文宗摊牌决定之时,但他的武功仍未能练到左右光月头陀所指定的功力火候。

  自从新年过后,他一直没有直接到袁文宗家里去,现在算算已是时候,这天上午便一径走到袁文宗家里。

  书房里不见文宗踪迹,便一直蜇向后宅。

  房门的帘子静静垂着,他咳嗽一声,招呼道:“大嫂可在么?是青田来了。”

  房内一个女人声音应一声,他掀帘进房,扑鼻一阵药香味,使他皱一下眉头。

  他的眼光扫过正从绣榻上起身儿女人,但见她一向丰满圆腴儿脸庞,此刻已变成颧骨突出,双颊无肉,不觉怔一下,赶紧道:“大嫂别起来,敢是身子不大舒服?

  她起了身,请他在一旁的椅上坐下,一面道:“许久没见到三叔,是为了什么忙着?我没事………

  青田不敢多问,恰好一个婢子掀帘进来,她便命子婢子将药炉搬出外面,另外亲自动手,冲杯香茗端到他跟前。

  她在走动之间,显得有点儿力怯,而且,显然比新年时瘦得多了,天气转得暖和,又是在这内房中,但她还是披着淡青色的丝棉夹祆。

  青田道:“大嫂要是身子不妥,就别为我张罗,我这就要往镇去。

  她微微笑道:“这一年来难得三叔来坐坐,何必这么匆忙,好歹也要喝杯茶,用些甜点。”

  青田忙道:“别的不要啦,这杯茶就够了。”

  她顺坐地在一旁坐下。

  他们谈起一些琐事,多半是关于青田两位兄长的家事。

  然而,青田敏锐地感觉到,这位贤淑的大嫂,好像有什么话想问他,而又不能决定是否出口相问。

  他猜出她的心事,为了避免预料中不愉快的话题,小心翼翼地避免着一切可以触动她心事的话题。

  闲扯了好一会儿,青田渐觉如坐针毡。可是,表面上仍是那么从容地将那杯茶喝干,于是,他起身告辞了。

  她站起来相送,道:“三叔你也改变了。”青田吃一惊,想道:“她定是说我不像以往般对她无话不谈,成心替大哥隐瞒。抬眼看见她那种樵淬的神色,心中一阵难过,脱口道:

  “是的,我改变了不少。…

  接下去便待说出自己实在不该将所知的事瞒住她。

  她已经道:“我记得以前三叔你不大喜欢喝茶,从来不将整杯喝干。

  青田松口气,放心地笑起来,一脚跨出房门,用手掀起帘子,再回头道:“过两天再来看大嫂。

  她用手按住旁边的大柜,支持着身体的平衡,这形象显得是那么柔弱无力,憔悴和可怜。

  青田疾然走出房去,毫不停留地冲出前院,生像逃避什么似的,大大地喘一口气。

  有个家人在门口和他送别,然而他呆木地走出文宗的家门,这刻,他情愿自己真个麻木不仁,好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他所敬爱怀慕的大嫂,落到这步田地,变成他心灵上不堪负荷的重压。

  他叹口气,颇悔方才此行,但同时也内疚方才没有好好地慰解大嫂。

  不久之后,他已骑在马上,轻扬丝鞭,直向东南方五里处的沈家园而去。

  若果这件事不是关乎佛门的大劫,他是情愿不闻不问,远走别处以逃避开。在马背上他沉吟付想。忽地邃然自语道:“是了,师父定必有心借此磨练我。我绝对不能存着畏难苟免的心。”

  这思想虽然刹那便过去,可是青田的面上已露出坚定的笑容。

  一路上游人极多,都是慕名往游沈家园的。他随着游人,到了沈家大门,将马匹拴在门外,然后信步入园。

  游人中不少是携同家眷的,那些女人穿红着绿,似是想和园中盛放的百花争妍斗艳,平添无限春色。

  可是青田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一径走到内进私园铁门,用马鞭柄子用力敲敲铁枝。管门的家人连忙开门,让他进去。

  现在他猜到这几下鞭柄敲门的用途了。那罗淑英已练成天下奇绝的先天真气,耳目之灵,自然超人一等。故此她尽可以在自己居住的院中静坐,等到袁文宗一敲铁门,便立刻出来。也许她的离开,连家人也没有发觉,否则,那沈家素重声名,岂有完全不理,宛如一点儿没有听闻此事。而且,袁文宗和罗淑英幽会了这么久,也不闻镇上有人传说,可见得他们行动之隐秘。

  走到选韵亭时,亭上空荡荡,并没有两人踪迹,不觉奇怪地在亭上坐下。

  忽觉风声微动,正待回头,后面已传来一声娇唤,却是叫着文宗的名字。

  当下故意不动,准备开个小玩笑。

  却听她跺脚道:“好,你非迫我将决心告诉你不可,我就告诉你,只要你一削发,我定将天下寺庙烧光,把所有的和尚都杀死,看谁能替你剃度。”

  她的声音是这么坚决,青田打个寒颤,一时呆住那儿,不会动弹。

  她忽又放软声音,道:“近来我妈已发觉我行动有异,本来早就要走,是我苦苦磨她暂且多住几天,你知道她也因我爹对她不好,才回这娘家暂住。前两天我已告诉过你,她决定明日便回去,现在我再不能说动她。

  青田听了,如受霹雳轰顶,想道:“怪不得前几天大哥来找我时,问起此事,他还说未到时候,原来是突生的变故。”

  她见他寂然端坐,声音突然变得尖锐高亢道:“那么你是决定出家了?

  青田没有动弹,更没有做声。

  她冷冷哼一声,但随即又叹口气,幽幽道:“你果真是信实君子,这凡个月来,每晚总没有骗我而回到后宅睡觉。可是,纵然你生平没有失信,但请为我的缘故,失一回信行么?

  我已经退让了一大步,不再坚持你要休她,只须和我远走高飞,到别处重建我们俩的家庭。”

  青日暗中念叨道:“她已经到了忍耐哀求的最大限度了,佛祖啊,我处身在这暴风雨爆发的边缘,怎生是好?…

  卒之,在静寂中,他徐徐回转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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