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九 章 [6]
欧阳子陵道:“不然,老前辈外号鬼见愁,鬼物是绝对不敢惹您的。”
一句话招得老少三人哈哈大笑,笑声中那神兽狻猊,却在地上衔起金环,口中鸣鸣直叫,状似十分眷恋。
辛红绢忙向它道:“金儿,这是我欧阳师兄,他是你旧主人悟非师叔的弟子,也是你的新主人,你还不赶快上前去拜见他!”
神兽通灵,完全听得懂人言,忙伏在欧阳子陵面前,口中呜呜,目中碧光乍敛,居然泪水盈眶,似乎既哀伤旧主之仙逝,又喜悦新主之相逢。
欧阳子陵上前,收起七情金环,手抚着它的金毛,想到师门恩重如山,不禁也是泫然泣下。
辛红绢孩子气重,想到猩魈的皮坚,用来制造软甲,岂不是很好护身衣。
欧阳子陵与左棠也都认为不错,拿起龙泉鱼肠来割了半天,还是只切了一点点,幸而想到金儿的利爪与此物正好相克,忙叫它来帮忙。
一阵撕拉,拽下四五块圆桌大小的魈皮,卷成一堆,驮在金儿身上。
三人一兽,迎着黎明,直向山下而来。
大清早,碧色寨的大部份人都还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深冬的冷风呼呼吹着,谁愿意那么早起来挨冻呢?
可是客栈里的伙计却没有那份好福气。
他缩着脖子,揉着惺忪的眼睛,一步步地走出房门。
先走过一间屋子,门关得紧紧的,里面没有一丝声息,他点一下头,心想倒底是读书的人斯文,连睡相都是文文静静的,一点鼾声都没有。
点头摆脑的又到了另一间屋子的门口,心中立刻又浮起一阵绮念。
昨晚那个女客人的形相又浮在他的眼前,那模样多美啊,简直像是仙女下凡。
现在她一定枕靠香腮,悄然熟睡吧!
想到那娇慵的神态,这年岁不大的店伙居然无法抑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忍不住凑头靠门,想在隙缝中朝里面张一下,眼睛才挨上门板,里面还是黑黝黝的一片模糊。
他定一定神,希望眼睛能渐渐习惯那黑暗的光线,进而能欣赏到那一幅香艳绮丽的画面来。
突然,也觉得不对头,是谁在他的后头上咻咻呼气呢。
他猛一回头,嘴吧只喊出一句:“妈呀!”两条腿立刻软软的不管事,咕咚一声坐在地上。
而面前的那个怪东西没有放过他,反而促狭地蹲在他前面,张开碧绿的眼睛瞪住他。
这自命多情的店小二马上又觉得屁股底下一阵冰凉,而且湿淋淋的极不好受。
大凡一个人到了骇绝的时候,就是这份尿屎不禁的德性。
可是还有更令他讶异的事呢,蓦而耳际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喝:“金儿把那狗头给我提过来,这混帐东西今天非好好地惩戒他一番不可!”
声音与昨夜呼茶要酒的相同,当然出自一人。
可是却令得那小二觉有一股凉气,从头顶直凉到脚底。
那神兽果然听话,一口咬起他胸前的衣服,轻轻一提,店小二立刻四肢腾空,向前走了几步“叭”的一响,结结实实的摔在院子的地下。
店小二好容易才僵手僵脚的爬起来,一看,可不是那位美丽的女客人满脸秋霜的站在面前,旁边还有一老一少的两位读书人。
心中在奇怪,一大清早他们三个人怎么搞在一块儿去了,可是当前的情势实在不容他更想西想了。
倒底是当伙计的心眼儿灵活,立刻又朝下一跪,头如捣蒜,口中还不住地哀恳道:“姑娘,请你家高抬贵手,饶了我吧,小的一时糊涂,实在该死,该死!”
姑娘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冷冷地道:“好,既然你自己知道该死,那倒不必麻烦,乖乖地把头拿来吧!”
呛锒一声,宝剑出鞘。
店小二一见,又是“妈呀”的叫了一声,咕咚一响,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辛红绢见他吓晕过了,怒气似乎消了一点,又把剑归了鞘。
“这样脓包的东西,宰了你倒怕污了我的剑,金儿,你给我揍他几下,看他以后还敢这样不规矩?”她恨恨地道。
金儿间言上前,伸出前爪,对他屁股上就是一掌打过去,直把他打得接连腾翻几个滚,这一来倒是痛醒了。
立刻姑娘、神仙、祖宗、奶奶,没口的喊着救命来了。
这一阵叫间,立刻把店中的客人,掌柜的,以及其他的伙计杂人都给招来了,瞧着院中神定气闻的站着三个人,都是神仪俊朗,而一只说不出名字的怪兽,形状凶猛,追着店小二直打。
谁都在心里咚嗦着不敢上前动问。
最后掌柜的瞧店小二已经声嘶力竭,恐怕在店中会闹出人命,勉强壮起胆子,小心翼翼地迈步上前。
还没开口,欧阳子陵已经知道他的来意,扭头朝辛红绢道:“师妹,俗人无知,打了这半天,你的气也出了,饶了他吧。金儿,住手!”
神兽闻声却步,掌柜的才战战兢兢的上来向二人见礼。
左棠也逐把自己等三人上山杀死猩魈,回来恰好遇见店小二扒在门上偷窥的情形一说。
果然人的名,树的影,阴掌鬼见愁左棠,饮誉武林,可是行事飘忽,知道的人还不太多呢。
欧阳子陵南京炫技,荣膺天下第一,却是尽人皆知。
江湖传闻,未免失实,把个天外玉龙简直说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神人。
现在这一条玉龙居然降到这一个小镇,而且星月上山,为大众除了为患甚久的祸患,那还不轰动。
立即地方上几个有头脸的士绅,联名投帖,设筵坚请,也有些过路的武林人士拜会叩见。
欧阳子陵人本和易,左棠也改了脾气,辛红绢爱玩儿,所以大伙儿倒也融融洽治。
这一天镇上简直比赛会还要热闹,晚上近黄昏时,一些好事之徒驰马上山,把那两个猩魈的尸体给运了下来。
当然他们原先没有大的胆子,多亏辛姑娘小孩儿脾气,吩附了神兽金儿一番话,在它的保护与帮助之下,才把那两具千余斤的兽品,用车子载到寨上。
大家一看它们那巨大的身躯,试过刀枪难伤的皮革之后,更是咋舌惊叹。
辛红绢见闻颇广,告诉大家,这东西肉可强身提神,骨浸酒后,可疗伤痨。
片刻之间,偌大的两具尸体,骨肉无存。
其间更有个西来的波斯胡贾,颇识异宝,迳前要求担任制甲之责,云那卷猩皮,能避刀枪水火之厄,他有办法可以速成,只要求以一件软甲为酬。
欧阳子陵等人正在为这一玩意儿伤脑筋,当然一口答应。
一日夜后,胡人如约交出九件软甲。
欧阳子陵心喜,额外多赏了他一件。
三个人,一头灵兽,带着七件武林视如奇珍的软甲,在大家夹道的欢送中,飘然地上了山道。
在碧色寨停留的这段时间内。
欧阳子陵将金陵较技,点苍比武,与群侠订交,直至陈慧珠、崔珏被掳,摩云山庄上众人中毒,自己与左棠南下求贝之事一一告诉给自己从未谋面的师妹听。
辛红绢对陈慧珠似乎问得特别详细。
欧阳子陵自是言来稍顾忌。
辛红绢何等聪明,见他吱吱唔唔的,心中还能不明白,因此悉落调侃,把欧阳子陵窘得满脸通红。
幸好左棠在旁不时解围,而且趁欧阳子陵忙着应酬别人的时候,偷偷的对辛红绢作了一番解释。
老头子自己一身孤零,对男女间的事却洞若烛照。
他知道女孩子心肠偏窄,一个弄不好,根可能演成悲剧。
因此一开始就谈到正题,他告诉姑娘,欧阳子陵与陈慧珠一直耳鬓厮磨,当然不免有情,更进一步猜测清昙神尼对辛红绢的终身也必是有一番指示。
说天外玉龙轩昂丈夫必不肯负义,但也不至违背师门之命,最妥善的办法只有一双两好。
也了解到女儿家有些事情自己不好意思出口,拍胸膛锐身自任到时候负责为姑娘作伐。
也幸亏有他这一番话,避免了天外玉龙许多无谓的夹缠。
提到欧阳子陵将大还芝送给武当门中炼药。
辛红绢倒是鼓掌称佳,说是惟有如此才不负灵药。
又听说他的义兄及陈氏兄妹各服了一株则跌足称可惜,如当时能适当地加以曲导,当可增无数功力,不过事已过去,悔亦无益。
听说欧阳子陵拜在四绝神君膝下,姑娘灵机一动,立刻要认左棠为义父。
大姑娘有她的想法,一来是自感身世孤露,再者心想我成了你的干女儿,我的事你能不尽力。
老头子平空得了个娇滴滴的干女儿,喜得眉开眼笑。
欧阳子陵就对此亦颇感欣慰。
辛红绢原奉师命下山行道,本无一定去处,当然要跟着他们一起上南海。
神兽金儿颇堪借重,而且对新主人眷恋之至,不尽依依,虽然有稍感不便,但亦将它带着。
人兽的功夫都是绝顶的,不下三两天,即已越过六诏山,进入广西境内。
这一日来到左江岸旁的一个县城,名叫太平。
三人因连日赶路,啃干粮,喝冷水,虽是体质超人,不至因而病倒,却也感到口中淡然无味。
左棠逐提议在此地稍作休息,同时也好好地吃他一顿。
两个年轻人自然也赞成了。
先找了店房歇下,命店小二打水进来各洗了一个澡,换上干净衣服。
金儿没处安放,只好也替它开了个房间,可是它凶猛的状相没有敢去伺候,而且把店中原有的住客都吓跑了。
店主没办法,只好上来苦苦哀求,请欧阳子陵等人换家旅馆。
左棠老于江湖,知道跟这些人没别的话商量,干脆脱手掷给一锭五两重的金块,声明包下全部店房。
果然有钱使得鬼推磨,店主认定财神上门,吩咐大家死心塌地把他们当祖宗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