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王大小姐 [3]
金枪徐道"这杆枪在王大小姐手里,已只不过是杆平平常常的大铁枪。"王大小姐用力咬住了嘴唇,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怒气。
她也知道高手相争时,若是心情激动,就随时都可能造成致命的错误。
金枪徐盯着她,又道;"在下还未到这里来时,已将所有的后事全都料理清楚。"王大小姐道:"很好。"
金枪徐悠然道:"王大小姐,你的后事,是不是也已交待好了?"王大小姐一张脸已气得通红,大声道:"我若死这里,自然有人替我料理后事。"金枪徐道:"谁?"
王大小姐道:"你管不着。"
她的手一抡,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大铁枪,就飞舞而起,带起了一阵凌厉的枪风,压得竹篱的花草全都低下了头。
金枪徐却没有低头,身形一闪,已从铁枪抡起的圆弧外滑了过去。
丁喜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位王大小姐的确太嫩,竟看不出徐三爷是故意激她的。"邓定侯却笑了笑,道:"也许徐三爷这一着反而用错了。"丁喜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霸王枪走的是刚烈威猛一路,本是男子汉用的枪,王大小姐毕竟是个女子,总不免失之柔弱。"丁喜同意。
邓定侯道:"可是她怒气一发作起来,情况就不同了。"丁喜道:"哦?"
邓定侯微笑道:"我可以保证,他们家传的脾气比他们家传的枪法还要厉害得多。"他们只说了七八句话,王大小姐的霸王枪已攻出三十招。
她的枪法虽然只有十三式,可是一施展起来,却是运用巧妙,变化无方。
她的招式变化间虽不及蛇刺灵巧,可是那一种凌厉的枪风却足以弥补招式变化间之不足。
无论谁都看不出这么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竟真的施展了如此刚烈威猛的枪法,竟真的能将这秤大铁枪挥舞自如。
这种长枪大戈本来只适于两军对垒、冲锋陷阵,若用与武林高手比武较技,就不免显得太笨重。
可是她用的枪法,又弥补了这一点.无论枪尖、枪柄、枪身,都能致人的死命。而且枪风所及之处,别人根本无法近她的身。
她十三招攻出,金枪徐只还了六招。
丁喜皱眉道:"看样子徐三爷只伯是想以逸待劳.先耗尽她的力气再出手。"邓定侯又笑了笑,道:"徐三爷若真的这么想.就又错了。"丁喜道:"为什么?"
邓定侯道;"霸王枪份量虽沉重,可是招式一施展开,枪的本身,就能带动起一种力量,她借力使力,自己的力量用得并不多。"这道理正如推车一样.车予一开始往前走,本身就能带起一股力量,推车的人反而像是被车子拉着往前走了。
邓定侯道:"也因为这杆枪的份量太重,力量太大,要闪避就很不容易.所以采取守势的一方,用的力气反面比较多。"他笑了笑.接着道:"以前有很多人都跟金枪徐有一样的想法,想以逸待劳.所以才会败在霸王枪下.这其间的巧妙,若不是老头子偷偷地告诉我,我也不明白。"丁喜道:"知道这其间巧妙的人,当然不会多。"邓定侯道:"除了百里长青和我之外,王老头子好象并没有对别人说过。"丁喜道:"因为你们是他们的朋友?"
邓定侯道:"他的朋友本来就不多。"
丁喜道;"他是你的朋友.我却不是,你为什么要将这秘密告诉我?"邓定侯笑了笑,道:"因为我喜欢告诉你。"
丁喜也笑了,
这解释并不能算很合理,可是对江湖男儿们说来,这理由已足够。
现在王大小姐已攻出七十招,非但已无法遏止,再想近身都已很不容易.只要对方的枪杆一横,他就被挡了出去。
徐三爷忽然发觉这杆枪最可怕的地方并不是枪锋,这杆一丈三尺七寸三分长的枪,每一分、每一寸都同样可怕。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落在下风。
只有一个人看不出。
突听一声大喝,竟有个人赤手空拳,冲入他们的枪阵。
这个人竟是小马。
他真的醉了。
不管他醉的是人,还是酒?他的确已真醉了.否则又怎能会看不出这两杆枪之间,枪风所及处,就是杀人的地狱。
看来他不但是"愤怒的小马",简直是个"不要命的小马"。
居然还举手大呼:"住手,你们全都给我住手!"丁喜的心已沉了下去。
他知道王大小姐是绝不会住手的,也不能住手,因为霸王枪本身所起的力量,已绝非她所能控制。
在这种力量的压迫下.金枪徐想必也一定会使出全力。
一个人若已将全力使出,一招击出后,也很难收回来。
就在这时,两杆枪已全部制止在小马身上。
他的人就像是弹丸般忽然弹起,鲜血雨雾般从他身上溅出。
两杆枪居然还没有停。
他们实在已无法停下来,已无法住手。无论谁的枪先停下来.对方都可能给他致命的一击。
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这个人疯了。"
"他为什么要自己去送死?"
大家惊呼着.眼睁睁地看着小马身子飞起,眼睁睁地等着他落下来。
每个人都看得出,等到这个人再落入枪阵中.就一定已是个死人。
就在这一瞬间,竹篙下的花丛前,忽然有一条长绳飞来,套住了小马的腰。
长绳一抖.小马的人就跟着它一起飞了回去。
他并没有跌入那杀人的枪阵。
他跌入丁喜的怀抱里。
(四)
鲜血还在不停地流,小马整个人都已因痛苦而痉挛扭曲。
可是他眼睛里并没有痛苦,反而像充满了愉快和满足。丁喜在跺脚!
"你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来的?"
小马没有回答。
他的人虽然在丁喜怀里.他的眼睛却始终在看着另一个人。"小琳……小琳……小琳…。."他虽然已痛苦得连声音都发不出,可是他心里却还是在呼喝,不停地呼喝。
小琳在流泪,也不知是悲哀的眼泪,还是感激的眼泪?
丁喜终于看见了她:"你是为了她?是她要你这么样做的?"小马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当然是他自己愿意做的,他不愿做的事没有人能勉强他。
这女孩子竟有这么大的力量,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做出这种蠢事?
现在他的酒意已随着冷汗和鲜血而流出.清醒使得他的痛苦更剧烈,更难以忍受。
他若是能晕过去,也可以少受些痛苦——晕厥本就是人类自卫的本能之一。
但是他却在努力挣扎着,不让自己的眼睛闭起。
因为他要看着她。
小琳也在看着他,看到他的痛苦和柔情,也终于忍不住冲了过去,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冲了过来,扑在他身上。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大的勇气,会做出这种事。
在这一瞬间,她几乎已不顾一切。
丁喜放下他,放在花圃旁的绿草地上,让他们拥抱在一起。
她的眼泪落在他脑上,这一滴滴泪水中,竟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
他的痛苦竟已减轻,忽然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件事做得蠢?"小琳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马勉强笑了笑,道:"可是我只有这么样做,因为我想不出别的法子。"小琳道:"我知道,我"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她已泣不成声。
小马道:"你为什么还在哭?难道他们还没有住手?"小马又问道:"你的朋友没有死?"
小琳道:"没有。"
小马道:"你要我为你做的事,我是不是已替你做到了?"小琳道:"是是的。"
小马长长吐出口气,居然真的笑了,微笑道:"那么你最好告诉我们的朋友,我这件事做的并不太蠢。"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晕了过去。
这年青人有的痛苦和安慰,丁喜几乎都能同样感觉得到。
他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父亲。
风依旧在吹,阳光依旧灿烂,两杆枪依旧在飞舞刺击。
丁喜慢慢地转过身.慢慢地向着他们那杀人的枪阵走了过去。邓定侯失声道;"你想干什么?"丁喜笑了笑,脚步没有停。邓定侯道:"难道你也想去做他一样的蠢事?"丁喜又笑了笑。没有人能了解他和小马的感情,甚至连邓定侯也不能。他的人忽然飞起,也像小马刚才一样,投入他们的枪阵。他竟似也忘了,这两杆枪之间,枪风所及处,就是杀人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