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歌女倩影 [9]
东野焜大惊道:“前辈,这又为何?”
“因为皇上祖籍是淮西人,皇后是天足,所以认定那灯谜是讥笑皇后大脚。”
白艳红叹道:“真是冤枉呀,杀一人也罢了,却累及那一带百姓,心真狠呀!”
白远昌道:“他怎么不狠?钦订的刑律,就有剥皮、抽肠、活埋铲头等等酷刑,叫人不寒而栗,这地地道道是个暴君!”
东野焜摇头叹息,没有作声。
白艳红道:“爹爹,皇上这般残暴,这龙椅坐得稳么?不怕天下百姓造反?”
白远昌却对东野焜道:“少侠,老夫听说前朝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为人仁和宽厚,如今在蒙古境内跃跃欲试,以复元朝江山。一些前朝文武,明里降了大明,暗中也在养精蓄锐、招纳人马,为恢复元朝山河尽忠尽力。要不了多久,天下必然大乱,到那时少侠的武功便会大大派上用场,只不知少侠会站在哪一方?”
东野焜有些困惑:“站哪一方?这……”
“对,站哪一方,是效忠大明皇帝朱元璋,还是拥立仁慈明君爱猷识理达腊太子?”
白远昌、白艳红、王莲英都盯住他看,等他的回答,白远昌尤为急切。
“这个……啊哟,晚辈不曾想过,不过那元帝在位时,若是极得人心,又怎会失去江山?”
王莲英气极:“你这个人好糊涂……”
白远昌忙道:“莲英,别逗少侠,我们本是说些闲话而已,当不得真的!”
王莲英道:“当今皇上如此残暴,稍有仁义之心,也该……”
白远昌瞪了她一眼,道:“该用晚膳啦,回房里去,痛痛快快喝两杯!”
白艳红笑道:“只顾说闲话,我都忘了,少侠饿了吧,真是对不住!”
东野焜道:“不饿不饿,小姐别客气。”
白远昌道:“你我一见如故,从今日起以叔侄相称,你与艳红、莲英兄妹相称如何?”
白艳红道:“爹,这不委屈少侠了么?”
东野焜被说得不好意思,见人家真心对他,也颇受感动,便答应下来。
进了客室,白艳红吩咐丫环上席,三四个仆役穿梭般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碟碟菜肴都堪色香味俱全。宾主杯觥交错,十分欢娱融洽,东野焜不再拘束。
白艳红待他亲切和蔼,不由使他想起凌晓玉。两位姑娘牡丹芍药,各具秀色。
凌晓玉亲切中带着几分矜持,令人有不敢高攀之想。白艳红和蔼娇媚,更平易近人,他在她面前也更随便些、自在些。还因为凌晓玉还有几分威严,举止端庄又不苟言笑,似乎不易亲近。
酒过三巡,白艳红命人取来琵琶,轻抒歌喉,唱了曲元代散曲。《殿前欢》,词名《观音山眠松》,是写一株老松树的。
“老苍龙,
避乖高卧此山中。
岁寒心不肯为梁栋,
翠藤蜿俯仰相从。
秦皇旧日封,
靖节何年种?
丁固当时梦。
半溪明月,
一枕清风。”
她的嗓音珠圆玉润,婉转动听,把东野焜听得入迷,不禁忘情喝彩,可他却不懂词意,便道:“贤妹唱得人心醉,只是不懂含意。”
白远昌道:“此小曲乃元代徐再思所作,这位徐先生以苍龙比作松树,说老松避世乱隐居在山,这就是诗中的‘避乖’,老松不愿做世间的栋梁之材,却宁愿让翠藤缠绕己身。想当年秦始皇曾封松树为‘五大夫’,陶渊明号靖节,也曾栽种过松树,三国时吴国人丁固,梦见松树长在他肚腹上,醒后高兴地对人说:‘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岁,吾其为公乎!’果然,后来他做了大官。以上种种,说明松树之不凡。然而老松宁愿与清风明月作伴,也不愿到世间去为官为相,同流合污。贤侄,不瞒你说,老夫最爱这首小曲,此曲明我心志也!”
东野焜似懂非懂,也不纠缠,请白艳红再唱一曲,他喜爱她甜美的歌声。
白艳红一笑,轻抒玉腕弹起琵琶,唱道:
“人生愁恨何能免?
销魂独我情何限?
故国梦重归,
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
长记秋晴望,
往事已在空,
还如一梦中!”
音调凄怆,回肠荡气,无限惆怅,听来令人歔欷,泪湿眼眶,东野焜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东野焜纯是被“情”所动,并不知此词是南唐后主所作,充满了亡国后的极度悲伤与悔恨之情。他对诗词文章的了解不多,那是赵鹤教的,跟了老和尚之后,只有本金刚经让他读,说是于练功有益,所以知之有限。
他偷眼去瞟白远昌、王莲英,吃惊地发现他们在无声饮泣比自己还要动情。又去看白艳红,她只是紧皱双眉、神情严肃而已,不禁有些奇怪,但不好动问,只能静静坐着。
稍停,白远昌拭去老泪,勉强一笑:“喝多了,喝多了,听个曲儿也动情,倒让贤侄见笑了,来来来,喝酒喝酒!”
东野焜道:“艳红妹唱得声情并茂,小侄也动了情,情不自禁就有了泪水。”
王莲英埋怨道:“姐姐也真是的,好端端的吃饭,却把人唱得好心酸!”
白艳红道:“是姐姐不好,认罚吧!”说着端起小杯一饮而尽。
东野焜道:“妹妹之情寄于音律,流露真情有什么不该?这酒罚得冤枉!”
王莲英一皱鼻子:“咦,你还帮她说话?那就罚你三杯!”
不由分说,逼他喝一杯倒一杯,连喝三杯,东野焜喝得满面赤红。
这一闹,悲伤之气顿消,大家重又说说笑笑,快活起来。
饭罢,摆上香茗,东野焜见天已黑,想起要到慈恩寺前见冯二狗,便起身告辞。无奈两位佳人说什么也不准走,只好坐下喝茶,又过了半个时辰,他才得以离开。
那王莲英还发了脾气,嗔道:“你怎么三番两次说走,可是我们这些人还及不上那只狗?
在你心目中,他重要得多?”
东野焜苦笑道:“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愚兄与他相约在先,不能失信呀!”
白远昌道:“贤侄既与人约好,自然该去,明日与他们一块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