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红灯 - [小椴]

第八章 羊癫 [2]

  可眼下,到处都是该死的跃也跃不完的灰瓦乌檐。田笑心底大怒,拨不开心底的闷郁,忍了一刻,突然敞着嗓子贴着小白鞋尾声落处唱了起来:第一次瞄妹妹你不那个在啊哈嘿;你妈妈劈头打我两锅锅那个盖啊哈嘿,哟嘿!

  这一声,却把小白鞋一个人脱力尽处的低喃唱出了没拘没管的泼野,把魏大姑几个一时听到有些呆了。她们心头茫然,隐有所感。只见在她们强攻之下的屋脊上的这对情侣,那疯傻的势头,当真是她们平生所未曾见。

  可小白鞋的眼忽望向不远处,直直的,呆呆的,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人。

  然后只听她喃喃道:啊是你我说怎么有人来救我,原来是你派来的田笑听得晕头晕脑,回头看了小白鞋一眼,只见她眼中全是欢喜。

  她脸上的容光跟回光返照似的,田笑只当她迷疯了,怕糊涂了,可顺她眼光望去,却猛地见到一条人影飘然而来。那人影几乎是虚的,全看不清他的形容身段。只是看似缓缓,但其实极快地就已掠到田笑身边。伸手一兜,已把小白鞋抱入怀里,还得暇冲田笑耳边道:分头走,我绕迷她们,晚上羊癫子胡同见。

  说着,他抱着小白鞋,竟长身破围而去!

  田笑其实也没看清他的脸。但听那身形带起的隐隐如松涛般的风响,心中就不由一凛:是古杉!

  接着心下却没来由地一怒,是对小白鞋的一怒。他想起小白鞋刚才的话来:什么叫原来是你派来的?自己枉拼了命救她,结果白给古杉赚了个人情!

  田笑心头怒骂:妈妈的,都是卑鄙小人,两个都是!

  他刚刚才升起的本还欣赏小白鞋的心立时淡了破女人,算什么人啊,见了个更有来头,更有势力的小白脸,就立马忘了咱这身边的真肝胆。哼,枉我救你一番!

  田笑自己在那儿一时开心一时恼怒地想着,也没答铁萼瑛的话。

  他此时心里大憋闷:凭什么告诉她!跟她实说了,不明摆着明明是自己拿命搏来的功劳,要被古杉那小子盗抢去?呸,这世上怎么会有古杉这样的人!他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做作,竟在每个女人心中都完美得像一个王子似的。连小白鞋这种骚浪娘们儿一见他都立马纯情得跟个黄花闺女似的。他还活个啥呀?那还算男人吗?

  田笑本来对古杉已经颇生好感的心,登时又变得不以为然起来。

  铁萼瑛见他半天没吭声,跟上次见他时饶舌的样子大异,不由微觉奇怪。

  她本不是多话的人,也只曼声道:我远远看到了。但顾于师门,又不明缘由,就没好出手,只远远看你们跑远了。她微笑了下,我还远远听到你们对歌。呵呵,你们这样的情人,却也真真江湖罕见。

  田笑一听,不由急了起来:什么情人对歌,什么江湖罕见我跟她全无关系的。接着他看到铁萼瑛一贯严肃的眼神中有促狭的笑,也就不辩了,咧开大嘴笑道:你真是小人之心。我田大侠客这次可全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且,我大丈夫救人不图其色,坐怀不乱。人救下来后,就直接把她塞到她情人手里去了。如此光明磊落,你以后但遇到江湖同道,可要帮我大大宣扬一番。

  说着他不由开心,有一点报复似的快感。猛觉得肚子饿了,正要敞开喉咙叫一碗面,却见环子远远地蹦了过来。

  那环子早看到他,正一蹦一蹦地飞过来。一时小巷子里只见到一对冲天辫儿在飞。她一头扎到田笑桌边,跟她田哥哥打了个招呼,蹦去叫了好多好吃的,回过头还没等坐下来,就瞪着眼睛盯着田笑身边的铁萼瑛直看。

  铁萼瑛被看得有点呆。

  田笑都有点不好意思,正要拿话解趣儿,却听要命的环子猛然开口了:田哥哥,这个姐姐就是你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为她恨古杉恨得满头是包的那个啊!

  田笑头马上嗡地一声大了自己今天就不该招呼她来!要不是想起她早上起来滴的那两滴眼泪,突然同情她,怎么会招呼她叫她晚上来见见那个她最渴切的古杉?

  谁知这小要命的一来就给他来上这么一句!

  田笑只觉得脸上慢慢发红,红得烧起来,再烧下去这条巷子只怕都被照亮了。心里却像失了把火似的,恨不得伸手把环子的嘴给捏起来。

  可更要命的却是环子下面这一句:好啊好啊,这姐姐虽不算好看,但跟你顶配顶配的了。田哥哥,你把这姐姐娶进了门,我就可以依着你原来的话,好跟着你做小了;田哥哥,我这小老婆的事儿你可不许赖;田哥哥

  她下面还要饶舌地往下嚼,田笑只见铁萼瑛面色微微一变。他料知这女人定是最恨这世上男人个个有三妻四妾的打算,只见她哼了一哼,竟什么话没说,一按桌子,甩下钱就走了!

  田笑心里气得几乎没炸了,冲着铁萼瑛背影,张了张口,也不知怎么解释。

  他心头大怒这个铁人好容易有空儿有说有笑地跟自己说上了几句话,他容易吗,还要瞧她心绪,还要瞧古杉没跑出来的空当,还要瞧自己是不是刚好打点出勇气今天好容易刚刚做了件露脸的事,正好给她看到了,可这死环子!

  她是定把自己当成只爱三妻四妾的轻薄人了。

  田笑盯着环子,眼神一时恨不得吃了她,看着她正欢喜得左摇右晃的小脑袋,恨不得掐住它就入桌子上磕。对,没错,还要正磕在那桌子的尖角上!

  环子怔怔地望着铁萼瑛去远了的身影,一脸无辜地看向田笑:我又说错话了吗?田笑看着她那口细碎的小白牙,恨不得把它们一颗颗敲下来,再拿过来按在自己喉咙上,直接用它把自己咬死才好。

  那半间凹室里却传出一声轻笑。

  田笑满腔怒火,回头一看,却见那凹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已多出一个人。

  那屋里黑透了,点了盏灯。那人就在锅台边上,身影被灯晕涂上层锈色,脸上眉眼在锈锈的光中颇有古意。像黄铜镜子里照出的人影儿,他脸上颇有质感。那个身段,瘦长的衣服裹着肌肤,肌肤包的是骨头,好像专为体现那一身骨头似的。

  环子怔怔地看着他,只觉这人给她感觉格外特异,好像小时只爱玩闹的她有一次偶然进了书房,在书房里找到一本书,翻开厚软的旧纸,猛地在册页上看到一枚铜钱般的月。那时节,心里感觉只像时光匆匆地在身边流,这世上的一切都恍惚不见,印在她眼里的只有那颗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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