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人面兽心 [1]
房间里是温暖的,温暖得像整个房间里都洋溢着一片春天的气息。
这个房间其实并不华丽。
这个房间不仅谈不上华丽,甚至可以说相当简陋简陋得甚至可以说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房里的家具,一共只有三样:一张木板床,一张烂书桌,一只旧马桶。
泥墙上挖了一个洞,洞上竖了两根木条,木条上糊着一层竹纸,算是窗户。
窗纸已呈灰黄。
阳光透过窗户,使房里每一样东西,看来都像蒙上了一层泥沙。
泥墙上坑坑洞洞,到处结满了蛛网。
木床上铺着一层发霉的稻草,草上有一条破席子,席子上是两条已分不出颜色的旧棉被。
旧棉被里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一个无论醒着或睡着,都会使男人怦然心动的女人。
正如奇苦酷寒的雪谷里,悄悄地开着一朵鲜艳的桃花一样,就因为房间里多了这样一个女人,这个简陋的房间看起来就完全不同了。
女人经常可以改变一切。
使丑陋的事物变得美好或是使美好变得丑陋。
她已经睡去好一会儿了。
她是天亮之后才睡去的。
她这一睡下去,至少也得日头偏西,才会醒来。
昨夜,她实在太辛苦了。
现在的这个男人,虽然不像独眼龙那样强壮,精力也不比独眼龙更旺盛,但这个男人却有一种特别的长处,使她每次都能获得一种新奇的满足。
那是独眼龙无论如何做不到的。
独眼龙太粗暴了。
她喜欢粗暴。
但是她不喜欢独眼龙的那种粗暴。
因为独眼龙经常粗暴得不是时候,每次她和独眼龙在一起,都像在咬牙承受一场狂风骤雨。
刚开始时,她觉得刺激。
那也许正是她当初愿意委身这位独眼龙的原因。
但时间一久,就乏味了。
独眼龙永远都是直灌式的,事前如虎,事后如猪;这种人似乎从不懂得慢嚼细咽的滋味。
这种人吃东西,似乎只是为了灌满他的胃。
饿了,捧起饭碗,连扒带吞,吃饱了,筷子一放,碗一推,抹抹嘴巴走路!
没有一个女人在这一方面,会喜欢一个吃饭只像灌胃的男人。
纵然欢喜,也绝不会长久。
同时,独眼龙暴君式的醋劲,也令她忍受不了。
女人有时也喜欢男人吃吃她的醋,但那多半是指婚前,而不是在婚后,同时也不能太过分。
带点味儿,可以表示他爱她。
如果气味太浓烈,意义就变了;那将表示他对她不信任,一方面也表示他对自己完全没有一点信心!
不过,种种苦难,如今都过去了。
现在她已找到一个理想的男人。
有了这个男人,她将可以永远离开那个暴君,永远享受这个男人细雨和风式的绵绵蜜意。
现在她只须忍耐和等待。
忍耐目前的生活方式。
等待品刀会结束。
然后,她便可以带着幸福和财富,和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她安详俏丽的面庞上,慢慢泛起一抹桃红色,慢慢绽开一丝笑意,显示她正做着一个甜美的好梦。
只可惜好梦似乎总是醒得特别快些。
辛玉姬醒了,是被推房门的声音惊醒的。
她转了一个身,缓缓睁开眼皮,脸上仍然带着慵羞的笑容。
因为她知道来的是谁。
杨家老小三口,无事绝不闯入这个房间,不打招呼就推门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就是那个方才在梦中也害得她面孔发红的男人。
但当她看清楚进来的这个人,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时,她呆住了!
那人慢慢走向床前,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并无恶意。
辛玉姬一下坐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张目畏缩地道:“你你……”
那人微笑道:“娘子放心,我们不是坏事来的,只要娘子不嚷开去,在下保证没有麻烦。”
辛玉姬拉紧了被头道:“你快走开,我不认识你是谁!”
那人微笑道:“娘子认不认识在下,都无所谓,只要你娘子认识我们公子就行了。”
辛玉姬一怔道:“‘公子’?”
那人笑而不答,同时偏身让向一旁。
这时又有人含笑人房。
辛玉姬目光一抬,不觉愕然脱口道:“长……长孙公子?”
长孙弘含笑欠身道:“正是晚生!”
辛玉姬脸上惊惶之色慢慢消退,代之而起的是一抹排红,她羞赧地道:“公子……公子……”
她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也不是不擅于口才,只是处在这种情况下,想找几句适当的话接下去,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长孙弘又欠了欠身子,含笑道:“晚生对娘子仰慕已久,只恨一直无缘亲近,如蒙娘子不弃,晚生愿拜裙下,永为不二之臣!”
辛玉姬脸更红了,数度欲言又止。
她能说什么好呢?
这位长孙公子的来意,早在她意料之中;以这位长孙公子人品和身世来说,也不算辱没了她。
可是唉!
就在这时候,又有一名汉子走了进来。进来的这名汉子,手上竟拿着一只大麻袋。
长孙弘带着歉意道:“晚生已在镇外备下马车,为避别人耳目起见,在出镇之前,还得请娘子先行委屈一下。”
来人已走,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杨家三口,像泥菩萨似的,一动不动地呆坐着。
杨大瘤子的老毛病,竟好似给吓好了,他不仅依那一伙人的吩咐没有声张,甚至连咳都没有咳上一声。
也不知过去多久,杨小娘子忽然起身道:“我出去看看。”
杨大瘤子道:“用不着看,已经走得够远的!”
他说完这两句话,忽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杨小娘子迟疑了一下道:“那我们还坐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