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蛮荒奇遇 [1]
双珠见山妇山兰上来面带惊异,似有愤意,及用土语连说带比,互相问明大意,立时喜笑颜开,亲热非常。先不知道是何原故,后来方始问明。因其比老人阿庞更易懂话,心中高兴,便托她朝群小打听:昨夜送信救她的山民是否阿成?人在何处?可曾回转?
山兰一口应诺,便朝身边两个年长的少女说了几句,二女便如飞走去。
山兰本非野人同族,举目无亲,全仗夫妻恩爱,过着快乐日子,一经失恋便是满腹悲愤,无可告语,忽然来了一个美貌聪明,能通土语,又有本领的少女,越谈越投机,仿佛人在外乡会见亲人一样。双珠更是连遭险难,好容易死里逃生,但救她的是个老年野人,一到便因性情直率,连日疲劳太甚,稍微安顿,自往树屋之中沉沉酣睡,丢下自己一人守在当地,双方言语又不十分通晓,森林之中更是禁地,不许随意窥探,后虽来了一群男女幼童,双方连说带比了一阵,问出好些意思,主人好似与别种野人不同,没有恶意。孤身女子处此境地,对方居心到底难测,再一想起老父被困贼巢业已日久,不知是何光景。本来兄姊妹三人同往楠木林寻访异人,难得菜花寨主感念旧恩,派了许多人相送,接连通过好些险阻之地,眼看再有一日夜可以赶到落魂崖下,前途虽然无人护送,照地图所开途向,一上落魂崖高岗便是去往楠木林的正路。未了一段幽谷险径固是奇险,但与异人所居相隔不远,即便遇到险难,闻声也必来援,不会坐视。谁知事太凑巧,就这未了一日夜快到以前,连遇地震山崩、火山爆发,差一点把命送掉。如今兄姊妹三人中途离散,自己连遇凶险,勉强逃生来此,前途如何和这野人心意尚不可知,妹子和路清更是不知下落,越想心越烦,不是这群幼童在旁说笑亲热,几乎伤心落泪,哭出声来。正在强忍悲愤准备细心打听,先通了这些小野人的语言,好去探问阿成下落,不料对方一时误会,往取水果,无意之中引来这一个美貌聪明的山妇,非但心情灵巧,彼此投缘,一见如故,对人也极真诚。最难得是以前无意中学了两种山民语言,山兰均能通晓,以后不致词不达意,有口难言,发生误会,并还可以探听对方心意虚实,穷途之中得此热情良好的伴侣,由不得愁怀大减,喜出望外。彼此都是倾心结纳,当然水乳交融,越来越亲热。
旁边那些男女幼童,休看野人年幼无知,因受老人阿庞常时教练,随时随地都有戒心。如非双珠是在老人所居空地之内,照例应以客礼相待,只是林中相遇,立存敌意,便给他多么心爱之物,也是休想打动。先前虽喜双珠人好,又拿了人家东西,围在身旁争先献媚,内中几个年长一点的,依然怀有疑念,这时听山兰一说,得知双珠乃老祖阿庞请来的佳客,越发欢喜。疑念一消,想起自己离开防守之地已有好些时候,同伴还不知道底细,忙和山兰说好,赶往通知,以免万一误会,生出疑忌。
山兰也真忠实,立命去的人就便访问阿成下落,酋长带人往除食人蛮可曾回转,有无这样一个山民在内,多去几人前往探询,以免夫妻不和。山兰丈夫知道老人睡熟,暂时不来禀告,径由正面森林回往月儿湖。这班防守后面的人不曾看见,暂时还未得信,累双珠悬念。
二次派出的人走后,山兰又笑道:“听你所说,那些食人蛮非被杀光不可。这等大胜,我丈夫回来,必要杀牛击鼓,寨舞吹笙,犒劳全族的人。事前应有牛角吹动,这时尚无声息。你说那阿成决不认得路,要来也和大家一起,不会独自走来。恐去的人白跑一趟,还问不出来呢。计算时候,他们就由森林之中绕路回转,没有老公公树顶上面走得快,照说也该走到,并且内中还有两个勇士,连我丈夫虽不如老公公那么轻快,也能由树顶上面空身走回,怎么也该有点信息动静,是何原故?”话未说完,先是两声极长的号角呜呜吹动,山兰刚刚改口笑呼:“他们果然大获全胜,赶回来了!”跟着又听芦笙呜呜,皮鼓砰砰,同时响将起来,树上鼾声忽止。
随见老人阿庞援树而下,见二女对坐说笑,甚是高兴。因双珠不大懂话,便令山兰转告双珠,令其随意饮食行动,只不要人林太远,最好和山兰一起;以免一不小心,迷路遇险。方才本想寻一山女与之作伴,因年长的人均已出发,剩下都是老弱,人又倦极,不及安排,便自熟睡。难得二女一见如故,再好没有。现以上宾相待,无论要什东西,或是人倦想睡,只需开口,便由山兰招呼引去,身边这些男女幼童也可告知,当时便可办到。
双珠自和山兰谈了一阵,问知当地风俗,人虽野蛮,颇通情理。老人阿庞威力最大,以前曾往汉城,受过汉人好处,存有好感,并曾立誓永不伤害一个汉人。此来决无恶意,只肯照他誓约而行,宾主双方再稍投机,非但可以放走,并还派人护送。听完之后,心神大定,本意少却许多顾虑,这时二次相见,越觉阿庞貌虽老丑,满头白须白发围绕飘拂,只露双目口鼻在外,但那神情十分善良,老带着一脸笑容,决不像是存有恶念,越发心安。先谢了救命之恩,估计阿成必已随同回转,便托阿庞命人喊来相见,商计未来之事。
阿庞笑说:“今夜寨舞庆功;全族的人连外客均要到场,我此时便须前往主持。你说那人,对你实在忠义,为了救你命都不要。我已发令,当他是自己人。只在对敌之时不曾死伤,你不寻他,他也必来寻你。我到那里,命人送他快来与你相见便了。”
双珠不曾通晓对方语言,不知老人误认阿成是她情人。山兰因听当夜寨舞,又和丈夫相见,想起前情,甚是悲愤,心中有事,老人又走得急,并未详细告知,只说了一个大概,更未提起老人误认情侣之事。
双珠见这两个主人这样好法,竟出意料,先还苦盼阿成音信,以便人来商量,作伴同行,往楠木林寻找那姓木的异人,并打听妹子、路清的踪迹是否曾经见到。等了一阵,没有回音。山兰因她昨夜吃了大亏,夜来寨舞又是通宵欢会,劝令安卧些时。双珠先还不肯,后因对方盛意殷勤,不便坚拒,心想:到她住屋之中等候也是一样。
先去幼童忽然奔回报信,说:“那夷人不叫阿成,因在对敌之时为上人所伤,现已上药,正在静养。”并说:“当地治毒箭的伤药十分灵效,只人未死以前,敷将上去,不论肿起多高,至多一日夜便可痊愈,此乃昔年恩人所留,那年为了将药用完,虽知治法,中有一种主药,当地不产,后为毒蟒所伤,几乎送命。幸而遇见救星,非但带有此药,他那山寨之中又产有大量主药金铃草。事后托他运来不少,除配药外,并还种了一大片。如今花林里面便种有不少药草。每年少死伤许多人,至今部在感激这两个恩人的好处。”双珠一听金铃草,心虽一动,但因那人不是阿成,失望之余,心中悲苦。又因野人山森林深处,乃父南洲从未到过,决无两次赠药救人之事,何况所说金铃草又由山寨之中移来。知道父亲所配几种灵药治法,一向逢人便告,必是由别处山寨中辗转流传,连野人也被得去。心想:来者既非阿成,人又伤重病倒,赤身涂药,不便往见。好在此药灵效无比,多重伤毒,不出两日便可痊愈。夜来还要寨舞,初次经历,不知当地风俗,愁急无用,还是养好精神,到时赴约,相机行事为妙。念头一转,山兰又在力劝,便同去往塘边山兰所居树屋之内,席地同卧,对面说笑了一阵,渐觉疲倦,就此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