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 [王度庐]

正文 第四回 冷笑娇嗔深闺索宝剑 灯光鬓影元夜遇情人 [10]

    “你坐下!”

    湘妹低着头,揪揪衣襟坐下。她擦擦眼泪,又拿手掠掠头发,倒觉得无话可说了。玉娇龙又吩咐:

    “倒茶来!”当时有仆妇送上来暖壶,一个穿得极为华丽,长得挺美的大丫鬟,便上前倒了两杯茶。她先送了一杯给她们小姐,又双手捧着个金茶盘,送到湘妹的面前一杯。湘妹抬起脸来,脸通红,她用双手接过,说了声:“不敢当!”便笑了笑。她偷眼瞧着玉娇龙,就见玉娇龙是坐在她的对面,身上的衣服都放着光。头上虽因为是才惊起来,没戴什么花朵和珠翠,可是也很整齐,不像是躺在枕头上滚了半天的样子。小姐的神色并不严厉,只是微微有些忧愁的样子.她问道:“你姓什么?”

    蔡湘妹说:

    “我叫蔡湘妹,我爸爸蔡德纲是甘肃会宁县的捕头。我爸爸被你们这里的人给杀死了,我就跟了刘泰保。他是铁贝勒府教拳的师傅,因为这里的大人恨上他啦,在贝勒爷的跟前说了他的坏话,贝勒爷就辞散他啦,我这才来见大人,要讲讲理!”

    玉娇龙说:

    “你应当白天来。深夜前来,身上又带着铁器,这不跟贼人是一样了吗?幸亏你是个女子,不然.绝不能把你放开!”

    蔡湘妹却翻起眼来,说:

    “小姐您可别这样说话。我白天来,不容上府门的高坡,就得叫你们的家奴给打走,还能叫我见得着大人、见得着小姐?我会踏软绳,就会上房,今儿我来了,就没想再活着!小姐您把小狐狸牵出来,叫他吃了我吧!要不然把我押到衙门,定我死罪.可是我临死的时候,我也得嚷嚷嚷嚷!我们有凭据,我丈夫手里跟他朋友的手里都有你们这儿的凭据,我们会去鸣冤,告御状!”

    玉娇龙脸色微变,摆手说:

    “你别急,慢慢说!”接着她叹了口气,又说:“近日外面的谣言很多。”

    蔡湘妹说:

    “不是谣言,那都是真事!都是我们两人在外边嚷嚷的!玉大人要是不想办法,不把那小狐狸正法,我们的话还多呢!反正我丈夫的差事也没啦,我们与其饿死,还不如叫玉大人把我们杀了呢!”

    玉娇龙说:

    “你们也许是错信了别人的话,我们家里绝不能倚着势力去欺人。我整日在屋中,别说外面,就是宅里的事情,我也不大明白。不过听说你丈夫刘泰保闹得太厉害了,他在门前大骂,并扔进来一支镖,和一张骂人的字画。这无论是什么人,也不能受如此的欺辱。我父亲年纪已老,禁不住气,所以就想要辞官,可是铁贝勒又劝阻,不叫他老人家辞。至于我父亲叫铁贝勒把你丈夫的差事辞散的话,那决不能有,你想我父亲是提督正堂,官也不算小,他岂肯与你丈夫一般见识呢?本来你丈夫那样地搅闹官宅,就应当拿到衙门去治罪。我父亲不是办不到,也不是怕你们告御状,只是他老人家不肯跟一个平常的人斗气,而且也时常引疚自责。因为家里的佣人也有三四十,其中难免良莠不齐,外面的话,也许是不无根据,所以这几日来,家中就裁去了许多人。并且还在时时调查,如若有情形可疑的,无论是男仆女仆,一定要拿到衙门去治罪。”

    蔡湘妹说:

    “小姐!你叫我到你们家里住几天行不行?只当作丫鬟似的,叫我在你们宅里查查贼人是谁,我总能够探出来!”

    玉娇龙摇头说:

    “这可不行,这宅里岂能随便叫人来住?今天是因为我母亲听你哭得太可怜了,才不办你的罪名,并命我向你解说。你明白了,你就回去吧!嘱咐你的丈夫,以后不许他再在外面胡说。你有什么冤屈,你自可以到衙门去告状,我们这里若发现贼人,我们自然会拿办!”

    正在说着,就见又有一个仆妇从外面进来,到了玉娇龙的面前,说:

    “太太吩咐,请小姐到屋里歇着去吧!天不早啦,看别累着。这位堂客,太太问她是在哪儿住,要派人把她送回去。”

    玉娇龙就向湘妹问说:

    “你家住在什么地方?”湘妹喝了一口茶,说:

    “住在安定门里花园大院。”玉娇龙吩咐仆人:

    “叫人套车去吧!”又向湘妹带点笑容地说:

    “以后你若有工夫,可以找我来谈谈闲话。我母亲也是很慈祥的人,她若不喜欢你,今天哪能劝住我父亲?你来时只要穿戴得整齐一点儿,到门房把来意说明了,他们绝不能拦挡你。”

    蔡湘妹听了这话,倒很是喜欢,就脸红着,低头说:

    “小姐,今儿我错了!我不该!求您在老太太、老大人跟前替我请罪。我太胡涂!过几天我腿上的伤好了,我一定登门来赔不是!”玉娇龙说:

    “不要紧!

    只要你明白我们宅里不是护庇着强盗,也不是倚官欺人,就是了!将来我一定求我父亲,求他老人家见着铁贝勒时给你丈夫说情,再叫你丈夫回去。”湘妹笑着说:

    “那我可真谢谢您啦!我半夜里到您府上搅乱,真是该死……”说到这里,便又忍不住流下眼泪。

    玉娇龙小姐起身歇去了,两个丫鬟也随她走出,屋中只剩下两个仆妇。湘妹擦净了眼泪,又东瞧西看,觉得人家真是阔,人家大人、太太真通情理,人家小姐也太温和,又不拿架子,而自己真是太冒昧,太该死!所以她恨不得快些离开这里。等了一会儿,车才套好,因为她右腿痛得不能行动,就仍然由两个仆妇搀她出门,并由一个仆妇跟车。

    这时天已四更过了,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子碌碌地走着,湘妹就跟那仆妇说闲话。那仆妇就说:

    “今天幸亏小姐起来了,她给你求了太太,太太才求了大人,没办你罪。要不然一定得打你一顿,押到女监里去。你多大的胆子呀?敢半夜里私进家宅,还敢大骂玉大人,谁敢那么骂呀?”湘妹惭愧地说:

    “得啦,您别再提了!那时候我也是胡涂啦!”又谈说了些宅里的事儿,这仆妇又劝湘妹以后别再这么干了,车就到了湘妹的家门首。

    那赶车的上前一打门,就见墙头跳上一人,手持明晃晃的钢刀,厉声问说:

    “找谁的?”赶车的吓得哎呀了一声,湘妹便在车里叫着说:“你下墙来吧!是我回来啦!”刘泰保听出是他媳妇的声音,这才跳下墙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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