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藏龙 - [王度庐]

正文 第四回 冷笑娇嗔深闺索宝剑 灯光鬓影元夜遇情人 [8]

    “那还看什么?老哥就别打耍我啦。我们今天就搬家,您对我的好处,我也决忘不了!”

    得禄把他拉住,说:

    “你别搬,在我那儿住上二年三年也不要紧!”又悄声说:

    “今天晚间我就去找德五爷,叫他另给你想办法!”刘泰保摆手说:

    “算了,我刚从他那儿来。咱们现在栽了跟头.丢了饭碗,还能去累朋友吗?”得禄也摆手说:

    “不是!你得另外找事儿。顶好托德五爷荐你到邱广超家去教拳,有个府门的面子,玉正堂还不至于把你怎么样,不然你在京城还住不住?”

    刘泰保一听这话,他却翻了脸,冷笑着说:

    “什么?玉正堂还能收拾我?好!大官坐着八抬轿,小子我只有命一条。我的嘴闭得紧又紧,给他瞒着许多事儿,他要是真逼急了我,那我可就……哈哈!禄爷您放心,我不搬走了,我也决定忍着,可是将来您就知道了,我刘泰保要在京城出头,他玉正堂要在当街丢脸!再见,再见!”说着拱拱手往外就走,忍着满腔的怒气,出了府门。

    刘泰保回到家里,见湘妹正趴在炕上裁衣裳。一见他回来了,湘妹就赶紧下炕,说:

    “哎哟,敢则天不早啦!我净顾了裁衣裳,也忘了做饭啦!”刘泰保故作笑容,说:

    “还做什么饭?饭碗都打啦!”湘妹一怔,又笑着说:

    “昨儿晚上你只摔了个茶壶,饭碗要打啦,那你就更缺德啦!”刘泰保正色说:

    “是真的!他妈的玉正堂打了我的饭碗,将来还许要我的命!”遂就把今天的事,以及刚才铁小贝勒所说的那些话,全都忿忿地叙说了一遍。

    湘妹一听就哭了,说:

    “你怎么这么老实?铁小贝勒辞散你的时候,你不会把碧眼狐狸死在玉宅的事跟他说吗?”

    刘泰保冷笑说:

    “人家宅里死了人,报个暴病,就可以销赃灭迹.为咱们的一两句话,还能刨了坟,开棺检验是怎么死的?再说咱们是什么人?铁小贝勒能为了咱们就得罪玉正堂?”

    湘妹擦着眼泪说:

    “你不是说铁小贝勒向来对会武艺的人都挺好吗?”

    刘泰保说:

    “会武艺的人可也得分谁!李慕白来了许行,我刘泰保可没有那么大的礼面!现在我倒不恨铁小贝勒,别说我还以教拳师傅的名义在外招摇,就是不招摇也该辞,本来我在他府里就是吃闲饭。我只恨的是玉正堂,我给他留脸面,他可不给我留活路!”

    蔡湘妹跳起来说:

    “谁叫你给他留脸?咱们不会把碧眼狐狸死在他家,小狐狸现在还藏在他家的事情,给他满处去抖搂吗?”

    刘泰保点点头说:

    “对,从今天起,咱们得抖搂抖搂他们!可是第一得先搬家,别连累人家得禄啦。我打算明天就搬到全兴镖店。第二,咱们得预备点儿暗器,光是镖不行,还得买只弹弓,因为那小狐狸的耳风长,只要咱们在外一抖搂他家的事情,他就许知道。玉正堂倒未必能抓得着咱们,可是到了晚间,他一定又来……”

    蔡湘妹哼了一声,说:

    “你一定又怕啦!又软啦!你不用管,你在家里忍着,明儿我出去给你去挣脸!”

    刘泰保笑着说:

    “我要指着媳妇儿给我挣脸,我刘泰保就更完了!”接着他又冷笑着说:

    “别急,也别着急,吃喝咱们暂时还不发愁,钱花完了,咱们两人还到玉宅门前去卖艺。明天先搬家,搬了家买肉过年,慢慢再思量妙计。现在我刘泰保是栽倒了,可是我要不爬起来,不跳起多高来,我就枉走了十年江湖!”说着,由桌下拿出来酒瓶子,就着上午的剩菜就喝了起来。他忽而大骂,忽而又冷笑,简直像疯了一般。蔡湘妹在旁边气得只是流泪。晚饭草草做了,用毕,也没有人来,仿佛别人都已晓得刘泰保丢了人,失了业,没人愿意再理他啦。

    刘泰保喝了个半醉,躺在炕上就睡。蔡湘妹刷洗干净了盘碗,挑起了油灯,坐在炕边缝她的新衣。这新衣是预备过年穿的,并预备跟隔壁张家的媳妇比一比。她白天剪好了,高高兴兴地预备晚上赶做,可是如今高兴劲儿全都没有了,她手里拿着针线却懒得缝,胸中仿佛有个东西堵着,这口气若不出,真受不了。

    刘泰保呼噜呼噜地睡了一会儿,忽然他又睁开了眼睛,说:

    “到底是求人不行!俞秀莲与小狐狸私通,老狐狸还不一定死了没死呢?今天我到德家的时候,听他们那边的人说,俞秀莲今天走后,接着玉宅的三小姐就派人来给她送礼。可见俞秀莲趋炎附势,来这儿不到十天,就跟玉宅小姐有了交情,她怎会从玉宅捉贼呢?咱们是上当啦!”

    蔡湘妹也很愤恨,她手里拿着针线发呆,只皱着眉说:

    “你睡觉嘛!”刘泰保气忿忿地骂了声“他妈的”,翻了个身,呼噜呼噜地又睡去了。屋中酒气不小,又臭又辣,而蔡湘妹的心中却是又酸又痛。做了一点儿活计,灯油已然熬得快干了,湘妹就暗暗把衣服扎束便利,并带上了三只镖和一把短刀,然后拉了一条棉被给刘泰保盖上。她找着门锁,吹灭了灯,出了屋,又轻轻地锁上了门。

    这时离着除夕还有两天,天很黑,银星无数,北风虽然仍紧,可是已有些春意。湘妹只穿着青布单裤,青布小夹袄,外套着一件很瘦的薄棉背心,这背心上就附带着镖囊。她头挽着发髻,上蒙一块青纱,脚下是青袜青鞋。这时听到更鼓已敲过了三下,她就顺着城墙根飞快地跑着。

    蔡湘妹如同一只猫似的,很快就爬到了玉大人门前的高坡上.只见这里大门紧闭,里外全没有响动。她坐在地下换了一双棉花底的软鞋,也是青色的,然后她就飞身上房,就像她踏软绳似的,轻轻地踏着屋瓦向后院去走。前院还有几处屋里有灯光,后院却是一片漆黑,分不清哪间屋子是什么人住着。湘妹就在屋上趴了一会儿,然后悄悄沿着廊柱爬了下来。脚落平地之后,她就蹲在一间北屋的窗户前,仔细地向屋中去,听。只听屋中有钟摆声嘀嗒嘀嗒地响着,却听不见有人打呼或说梦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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