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留连戏蝶时时舞 [2]
“这……这不是我送给她的……怎么会在这个小姑娘的手中?莫非……”乾隆怔怔地望着这柄琼齿碧玉梳,思绪又回到了十六年前的春天。
十六年前,正是大清雍正一十三年。当时,还是宝亲王的弘历奉父谕去河南监察治黄工程。斯时正值季春时节,然天象已现夏貌。弘历闲时无聊,便独个儿出城四处逛逛。行走中,不觉来到了五里外的慕仙村。赤日当空,晒在人身,时间长了,便如毒打一般。弘历猛觉口渴头痛,脑袋就像要炸裂开一般,眼前景物由一而二,再而三。又迈几步,突然足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耳中一响,整个人不醒了人事……
待其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已卧在一间农舍的炕上。炕沿边,端坐着一名年轻女子。
“公子醒了?”
这娇滴滴的声音,仿佛一泄甘泉,沁入兀自头晕目眩的弘历心坎。见她大约有二十左右的年纪,一双灵动的眼睛,一张微启的丹唇,虽是荆钗布裙,却是不掩其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美丽。弘历痴痴地盯着她上下打量,傻在那里,一时竟忘了回应。
这女子间他脸色依然很差,遂温言道:“公子,你方才昏倒在了门口。是我把你抬进来的……”
弘历微微点了点头,忽见她立起身来,轻移莲步,柳腰微扭,步态美到了极点。直到其人钻入里间,自己尚未传过神来。不一会儿,女子撩开布帘,走了出来,端着一碗碧汤:“这是青豆薄荷汤——来,公子!你身体还虚,不方便动。让小女子来喂你,好么?”
“嗯!”弘历嘴上含糊应了一声,心里却早应了百声还不止。他本来身体强健,少有病痛。只是先前由于行路疲乏,不加留意,才在不知不觉中中了暑。此刻一觉醒来,身体实已好了大半。可眼前美人主动喂汤,何乐而不为?
“没想到她撩布帘的样子也这般美,想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当如是也。”
那青年女子手把碗底,放在嘴下轻轻吹着。弘历撑起身子坐定,彷徨四顾。但见这间小屋灰暗破旧,不见有什么好家什,摆设只是简单的一桌几凳而已。回头见那女子吹气的样子,轻薄性儿又来,不经意地也噘嘴学上一学。自己好笑,身上一阵发烫。女子吹罢,浅笑道:“好了!汤不烫了,公子请喝吧!”说着,拿小匙划了一口,送到他嘴边。
弘历此时此刻把视线都投到她秀雅端庄的脸上,机械地张了张口,教她喂进。那女子给他看得颇为局促不安,才喂了几口,脸上已是飞红。为掩饰心中慌乱,避开他那灼人的眼神,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府上何处,怎会来此穷乡僻壤?”又补充道,“我看公子的衣着打扮,想定是个富家子弟。”
弘历呵呵一笑,歪着头道:“姑娘眼光不赖。我姓爱……哎,洪!叫……洪漓——
是漓江的漓!我本住山东济南,家父是当地道台。这次趁着春光大好,来此游玩,不期走失了路途,才自撞到这里。”顿了顿,又反问道,“不知在下该如何称呼姑娘……”
那女子垂首笑道:“我姓左,双名婧如……”
“左婧如?好美的名字!”弘历大声赞道。
“公子取笑了!”左婧如掩口吃吃笑起。
“这儿就你一人住么?”
“是……啊,不!我家中还有老父老母,只是……只是……”她说着说着,脸色忽而大变,旋竟有颗闪闪泪珠滚颊而下,落在汤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啊呀!洪公子,真对不起……你看我……”左婧如忙放下碗来,别转头去拭泪。
“左姑娘,你怎么啦?”
左婧如有一腔的不平与悲愤,这一个月来闷在心里,无人可诉。此刻又自勾起伤心往事,竟对身边这位陌生男子说了起来。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留连戏蝶时时舞”,摘自杜甫《江畔独步寻花》诗。原指蝶儿为百花吸引,流连其间,不舍离开。这里一则指颙璎、白漓互为花蝶,形影不离;二则又指当年弘历为民女左婧如深深吸引,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