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叛儿 - [周郎]

第四章 蒙冤亡命 [6]

  只是她的神情很冷,冷得怕人。

  这一路上,他们之间没说过一句话,武卷儿更是一直保持沉默。

  走到一片稀稀拉拉的柳林子边,楚叛儿拉住缓绳下了马,伸了几个大大的懒腰,活动活动又酸又麻的四肢,喃喃道:“真冷。”

  的确很冷。

  风刺得人耳朵生疼,鼻子发水,地上也冻得硬梆梆的,走路不小心都能崴着脚。

  楚叛儿将双手凑到嘴边哈了几口热气,捂捂耳朵,跺着脚原地跑了几步,这才解开武卷儿腿上的穴道,帮她揉捏按摩,口中笑道:“先不忙下来。你的腿一定都麻木了,下来了也站不住。”

  说也奇怪,他现在一点也不怕武卷儿了。

  他和武卷儿原来一直没说过话,没想到今天上午两人唇枪舌剑交上了锋。他们头一回对话,竟然是她审问他。

  虽然是审问,但终究两人开始说话了,这无论如何总是件好事,对楚叛儿尤其如此。至少他现在不怕她了。

  而且他也不可能再对她怀有什么”二杆子企图”了。这使他完全放松,可以以一种正常的心态来对待她。

  楚叛儿接着又解开她臂上穴道,道:“你先运运气,然后再活动活动。这一路够你受的,真是抱歉。”

  话刚说完、胸口就被武卷儿踢了一脚。

  这一脚虽不可能踢得很重,但也够楚叛儿受的。他退了几步,晃了晃,忍住了涌到咽喉的一口血。

  武卷儿飘然下马,傲然兀立,眼睛在夜色中熠熠闪亮。

  但她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抢攻。

  楚叛儿急速调匀气息,戒备地又后退了几步,哑着嗓子道:“我们到米脂了。”

  武卷儿不出声。

  楚叛儿道:“马还给你,你可以回去了。”

  武卷儿还是不出声,还是不动。

  楚叛儿心里有点发毛:“我是说,我要逃命去了。你安全了,可以回榆林去了。你听懂了没有?”

  武卷儿只是死盯着他。

  楚叛儿又开始往后退,他怕她缓过劲来之后要和他拼命,那麻烦就大了。

  他一面后退,一面笑道:“当然,我晓得你也累了,这一路灰土也大。你也可以先不忙回去,找家客栈先住一宿明天再走也不迟。不过,我要先走了。你别追我,别追过来……”

  他退到十丈外了,武卷儿还是没动。楚叛儿猛一转身,拔腿急奔。

  武卷儿没有追过来。

  “谢天谢地!”

  *********

  米脂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说繁华未免言过其实,说萧瑟也不确,它就和西北的其他城镇差不多。只不过过往的客人多一点,本地的富商也多一点……

  原因好像也很简单,米脂的女人漂亮。而且风流。

  楚叛儿寻到一处坍塌的城墙.悄悄溜进城,找了家没打烊的客栈钻了进去。

  好在他虽然逃得匆忙,身上还带着那么几两银子。

  伙计和掌柜看见他钻进门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以为进来的是哪个庙里的泥塑。等到楚叛儿摸出锭碎银后,这位浑身上下尽是土的不速之客就显得可亲可敬多了。

  有钱好办事。不多时,热腾腾的酒菜上桌,楚叛儿也已洗净了脸上手上的灰土,蛮像个人样了。

  楚叛儿重重呼出一大口浊气,一屁股坐到桌边,端起碗酒就往嘴里倒。

  他实在是饿坏了,也实在是累极了冻坏了。

  酒刚进口,还没咽下去,楚叛儿眼就直了——门外又钻进个泥人来。

  于是这口酒就全喷了出来。楚叛儿呛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进来的泥人,就是武卷儿。

  伙计和掌柜的面面相觑,不知今晚冲撞了哪家庙里的菩萨,要不这些“神道”们怎么都找来了?

  伙计硬着头皮迎上去,赔笑道:“客官你是打尖还是——”

  武卷儿冷冷道:“和他一样。”

  她的手,正指着楚叛儿。

  楚叛儿抹着从鼻孔里流出来的酒,张大口哈着气,点了点头,紧接着就开始打喷嚏,连着打了四五个,眼泪鼻涕一齐流。

  伙计很知趣地抛过一条热手巾,楚叛儿几把抹干净脸,这才清情嗓子道:”她……是和我……一路的,你们……你们给她另置一席。”

  又是一小锭银子抛了过去。

  于是这第二个泥人也可亲可敬了。

  半个时辰过后,武卷儿换了身老板娘的棉袄棉裤,披散着湿滚滚的头发下楼来了。看来她已洗了个很不错的澡。

  楚叛儿苦着脸坐在老地方喝酒。武卷儿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径自走过他身边,走到另一张桌子边,那里有专门为她准备的酒菜。

  说来说去,楚叛儿终究还是怕了她。

  唉,谁叫她是武卷儿,而他又是楚叛儿呢?谁叫他曾绑架过她呢?

  这都是命啊!

  *********

  天蒙蒙亮的时候,楚叛儿就离开米脂,启程北上了。

  他不愿总背着个凶徒恶棍的帽子亡命天涯,东躲四藏,他不想武多余冤死,不想自己被永远诬陷。

  他要查明武多余被害的真相,他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他要弄清楚设陷阱害他的究竟是什么人。

  要查明真相,只有回榆林、就算有再大的风险,他也必须回去,而且必须尽快赶回去。

  晚去几天,也许叶氏姐弟将远走高飞,程四娘将销声匿迹,而过三眼也许会变成另一张面孔另一种身份。

  他必须赶回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当然了,他不能以楚叛儿的面目回去,那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昨晚三更时分就偷偷溜出了那家客栈,摸进了城东的一座什么庙里,偷了全套的僧装,两把戒刀,一只钵盂,一挂佛珠,又溜进方丈屋里,找了张空白度牒,胡乱填了,自己取名“无相”,然后将所有的银子放在桌上,悄悄溜了出来。

  他现在已是带发修行的“行者无相”,披散着头发,留着部又大又黑的胡子。

  这胡子是他剪下自己的头发,花了小半个时辰对着镜子粘上去的,这点浅显易学的易容术,还是过三眼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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