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两江湖之绝顶2-发如雪 - [一两]

第九章 江湖第一盛事 [6]

    婚事就这样开始筹备了起来。

    新郎是唐从容是唐门家主,新娘是娑定城第一铸剑师百里无双,提亲的媒人是药王谷大弟子央落雪,请来主持婚事的则是问院院主萧平君。

    四大势力,第一次汇聚在一起。江湖上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盛事。

    虽说成亲前新人不宜见面,但唐从容还是到了娑定城一趟,在娑定城待客的众华轩里,见到了他的未婚妻。

    他微微吃了一惊。

    他记忆里的百里无双一直是在虚余寺上见面时的模样,红衣高髻,眉心红芒,大有仙风。眼前的百里无双打扮和模样都没有改,他却几乎不认得她。

    非常瘦。

    眼睛非常黑。

    “大小姐似乎不适合当一个新娘子呢。”他直言。

    “我想,这起婚事,是两家的事,而不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唯有声音,还和当初一样,低低的轻哑,隐隐有力,“我确实不会是一个好妻子,即使成了亲,我也不会在唐门长住,望家主体谅。”

    这话说得很低,但姿态一点儿也不低,唐从容却不以为忤,“正好,我恐怕也不会是一个好丈夫。一切就随大小姐的意思。”

    婚礼定在来年正月十三,唐从容的生日。

    那一天几乎所有能赶到唐门的人,都赶来了,整座锦官城都人满为患。纵使杭州花家为贺唐门家主娶亲,包下了所有客栈的房间,然而还有一大批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最后连平阳县都住满了唐门的客人。

    到了成婚那一夜,唐门已经被挤得密不透风。坐唐门内席的都是江湖风云榜中有数的人物,没数得连新娘新郎的面也没法见着,街上的流水席坐满了人,甚至有许多人干脆饭也不吃,坐在屋顶上等着观看这场百年难遇的婚事。

    央落雪位列上席,正对着门口,人头攒动间,新娘子在喜娘的牵引下走进来,唐从容上前,接过她手中红绸的另一头。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进来,一步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每一步,都凹下去一个脚印,永远地留在那里。

    她嫁人了。

    成亲了。

    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看着俯身。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她的红衣真耀眼呐。

    满室都是红光,她的红嫁衣耀着他的眼睛,眼前仿佛只剩下这片红光,她的背影融化在这唯一的色彩里,渐行渐远。

    黑暗如墨汁一样倾倒下来,红光洇洇地被它淹没。

    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一点光亮的,死黑。

    他的一只手里犹拿着酒壶,慢慢地,把左手的酒杯凑到壶口去酒。

    酒洒出来一点,但也只有一点,他并没失态,席上没有任何人发觉。

    大家都在看唐且芳呢。他和唐从容感情最好,今天看唐从容成亲,高兴得有敬必饮,不敬也找人对饮。鞭炮声片刻响起来,整个场合热闹极了,他拎着酒壶,下席。

    他走得有些慢,但没有走错路。

    唐门他并不陌生。当初给唐从容的外甥女花千夜治病,他常在药王谷与唐门间两地往来。耳边传来的水波拍岸声告诉他,听水榭到了。

    今天的听水榭一定漂亮。开席前他就到这里转了一圈,看到檐下挂满灯笼,水面无波,又倒映出无数灯笼,水天两重世界。

    幸亏,那时来看了一眼。

    不然,我一定会很遗憾没能看到你的新房。

    他就在湖边柳树边坐下,就着冷风喝了口酒。酒是冷的,风是冷的,整个肺腑都是冷的。

    冷透了。

    有个人走来,在他身边坐下,顺手把他的酒壶也拿去,“你怎么也下席了?”来人问。他听出来了,原来是唐且芳。

    他想开口,酒气却翻上来,险些要吐,喘了口气才平下去。酒气一阵接一阵涌上来,心里面的事被酒泡着,像一朵朵干花经了水,止不住地膨胀,还原。

    “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呢。”他靠着树干,说,“从容会好好对她。从容的脾气,我最清楚。别人很难接近,一旦成了自己人,就会特别好。”

    “是啊,他们俩一定过得很好。”唐且芳咕哝着答腔,“从容成亲了,成亲了。”

    “你脾气不好,我不会把她嫁给你。她要嫁的人,一定要像从容一样,家世好,为人好,一定要我信得过。”他又灌了一口酒,“……这样我才放心……”

    唐且芳还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风声呼呼从耳旁过,呼吸变成一件费力的事,血液里好像有泡沫升起来,又破灭,眼睛涩涩的,脸上凉凉的,有什么滑进嘴角,有点咸。

    他不想她嫁人。在席上他恨不得把那根红绸绞成碎片,再带她走得远远的。可这是他一手造就的戏,唱到这里他不再是主角,他要看到她安稳地成家,他要看到她嫁给一个可以给她幸福的人。

    “你要适应啊,唐从容的脾气开始是有点怪的……不过习惯了你会喜欢他。这么多年我也只有他这么个朋友,我不知道还有谁比得上他……”他喃喃地说着,神志渐渐模糊,好像有人来扶他,于是他就被扶走了。

    就在他走后不久,听水榭里驶出一叶小舟,笃,靠在岸边。

    听水榭内灯火融融。

    红灯红烛红衣红字,喜气洋洋。

    新娘子坐在床畔,盖头垂在面前。喜娘把秤杆交到新郎手里,让他挑盖头。

    她看见他吉服底下的鞋子,黑缎底绣着五彩祥云,虽然她不懂针线,也知道这手工极其精致。她还看见他衣摆上半截流苏,那是系在腰间的荷包垂下来的。

    唐从容她不是没见过,也不是完全不了解,至少她知道他是个温和知礼的人,可是在这样一刻,心跳得异常缓慢,她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在发白。

    手心出了一把冷汗。

    害怕。

    居然是“怕”。

    说出来一定没有人相信,她从来没怕过什么,却怕成为别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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