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3]
只见那丑汉大踏步进来,昂然而立,横着东方杰一站,“哼”了一声,大环眼一瞪。朝天鼻一皱两皱,那神气,似乎就要与对方过不去。
东方杰心虽惊异,但仍含笑起立,因实在看不出这丑汉是何来路,自然地把描金摺扇刷地一声张开,将来轻摇,说:
“这位壮士,所为何来?“
那丑汉的脸,仍是绷得紧紧地,又“哼”了一声,破锣嗓子拉出了高调门,说:“东方杰,你别装没事似的,我们是姊儿俩守寡,心照不宣,常言道:有仇不报非君子,没别的,我们那笔陈年老账,今个儿得算算。”
东方杰闻言,心里一惊,适才有人送来一支银梭,这会儿又是丑汉前来寻仇,但自问平生实在并无仇人,而且假使是自己的仇人,就会知道自己的能耐,俗话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若说是认错了人,岂又有指名道姓均不错的?恐怕今夜不能善了。不由一皱眉,说:“请恕在下实在眼抽,请问上姓大名,若在下确有令壮士过不去之处,亦请言明,也好向壮士领罪?”
那丑汉大嘴一咧,说:“你可真是旗杆上绑鸡毛,好大的胆子,竟然想赖掉,这么着,你要是怕了我,你给我叩两个头,大爷我也许还一发善心,这么抬抬手儿,从此就放你过去,否则……”
丑汉说至此,又哼了一声,霍地右臂一抡,卡嚓一声,竟将那房中的老楠木桌劈下一角。
这手工夫,在东方杰眼里,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已知他并非乎庸之辈,还得过高人传授,故心中更是惊疑,因他咄咄逼人,仍不说出姓名,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慢慢站起身来,刷地一声,将描金摺扇合拢,面色一沉,方要喝问,那渔郎装束的少年,见他太狂妄,又出口不逊,哪还忍耐得住,一飘身,早到了丑汉前面。剑眉一挑,朗目含威,一指那丑汉,喝道:“那来你这狂徒,敢来此撒野,凭你这两手能耐,也敢向我师伯寻仇,来来来!小爷今天先陪你走两招。”
说罢,倏地一退步,为的是这旅馆的房间,能有多大,丑汉适才露这两手儿,功夫不弱,少年不敢大意。
少年一退步,两眼观定那丑汉,左手的竹笠儿反手向屋角一扔,哪知在他一抛的这个工夫,屋角已脆生生地大声一喝:“喂!你睁开眼瞧瞧再扔行不行,你是以为我小,好欺辱,是不是!好,今天我跟你没完儿!”
东方杰和那美少年,闻声同时一惊,两人都自认是有过人的技艺,东方杰更是成子名的英雄,几时有人溜进屋角,也没发觉,心中就不单是惊,而且是愧。再一看,两人更是目瞪口呆,原来在屋角嚷嚷的,是粉妆玉琢的一个小孩儿。
那小孩儿年约八九岁,头上用红线绒绳扎着个冲天髻,小圆脸,大眼睛,脸跟小苹果相似,真是又白、又红、又鼓、又嫩,穿着一身大红洋皱衫裤,脚下一双抓地虎小靴子,肩上露出剑柄,垂着一绺金黄色的绳子。
两人发现他时,小孩儿兀自还在鼓着腮帮嚷嚷。再看后窗关得好好的,两人又都对门而站的,这小子究竟从何而来,单凭这一手功夫,别说是东方杰,恐怕连云梦居士也办不到。东方杰怕那少年不识厉害,贸然出手吃亏,只一晃肩,即已拦在那少年面前,凝神聚气,如临大敌般,冲,着那丑汉一拱手道:“这么说,这位小哥儿也是冲着在下来的了,既然来意及大名均不肯见告,那么就请壮士摆出道来,在下是无不奉陪。”
那丑汉破喉咙哈哈一笑道:“着哇,我说呢!当今儒侠岂会畏首畏尾。道儿么,那还用说吗?当年你是怎么给的,今天你就怎么接,好朋友你请吧!这客房里可狭窄一点。”
说罢,一招手,屋角那红衫小孩儿,好快的身法,只见红光一闪,即穿门而出。东方杰和那少年,交换了一瞥惊诧的目光,不由一迟疑,那丑汉已又响起破锣嗓子,呵呵一笑道:“两位若是怕呢?我不是适才说过吗?只要给我磕两个响头,过去的即一笔勾销,大爷我也不为已甚,怎么样?”
东方杰何曾真个怕他,那红衫小孩儿来得虽是怪异,轻功也不弱,岂把他看在眼里,常言道,菩萨尚有土性儿,东方杰涵养功夫虽深,这时也不由暴怒,也呵呵一声干笑道:
“好,在下就请教几招!”
说罢,刷的一声,描金摺扇已经张开。兜胸向那丑汉只一扇,但觉霍地劲风暴卷,别看那丑汉来时气势汹汹,哪知连东方杰这一扇,也挡不住,一个身子,已平空飞出门外,但丑汉也甚了得,只见他空中一拧腰,头上脚下,即已落在院中。
东方杰心里一松,几乎要笑出声来,原来这丑汉的武功,稀松得很,心说:“凭你也敢来向我寻仇。”但也不敢怠慢,也飘身而出,身后紧跟着那美少年。
出得院中一看,刚才他们一闹,院子的四周,早站满人,被那丑汉掼出去的那伙计,还坐在地上,直搓屁股,咧嘴喊痛。
东方杰来到院中。那丑汉一看四周尽是人墙,红衫小孩儿,正站在身侧,冲着自己笑呢?心说:“得,这可不能再玩笑了,再闹,我就得丢人现眼。”
哪知他不闹也不成,东方杰方站定身形,那美少年已抢在前头,说:“师伯,不劳你动手,容我来领教他几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如此狂妄,再口出不逊。”
那丑汉一瞧,不是东方杰,是个雏儿出来了。心说:“好小子,你还嫩得很呢?别以为我不认识你,你就差那么点儿没在我身上撒尿,你还敢在我面前充强道狠吗?我不给你点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他是在心里说,还没讲出来呢,那少年却动了手,只一晃身,已到了丑汉面前,并指猛点丑汉双眼!
丑汉却也了得,向左猛一滑步,翻腕一夺,施展擒拿手的一招腕底翻云,想拿少年手腕。
哪知那少年这是虚招,丑汉错步一拿,那少年连踪迹皆无,方在一怔,陡觉得领上一紧,肩后一酸,别看他个儿不小劲头儿蛮大,一个身子竟再也站不直了,阔嘴一咧,只差点儿没“嗳唷”出声来。
原来那少年并指一点丑汉眼时,即已施展开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滑步到了丑汉身后,左手一伸腕,即抓着丑汉衣领,左手并指,早点中了他的天柱穴。
这天柱穴是人身十二麻穴之一,一被点中,丑汉哪还站得直身子,丑汉咧嘴咬牙,虽未叫出声来。但浑身又痛、又麻、又酸,那汗珠就比黄豆还大,流了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