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1]
滚滚长江东逝去,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成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鱼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右调临江山,意在叹浮生,惜落花,古今是非扰攘,名利牵缠,历史上,楚汉相争,英雄称霸,烟尘干戈,曾经风云一时,但浮云流水,而今安在?只不过都成陈迹,徒作渔樵闲话而已。
此际,凉秋九月,木叶尽脱,一片芦获,万顷寒波,但见帆影寥落,西风萧瑟,好一派清风气象,这是诗人笔下描绘浔阳江头。
江边有个琵琶亭酒馆,唐朝的自居易,曾贬谪在此,任汪州司马时,因这琵琶亭在江边,风景甚好,常在此饮酒,故今尚有他遗留的古迹,不过那时并不叫琵琶亭,这琵琶亭之命名,在白居易作《琵琶行》之后,传说一时,始得今名。
这日午后,天已近黄昏,琵琶亭酒馆之上,来了一个中年书生,时已深秋却穿着一领单薄薄的儒衫,神色忧郁,面有风尘之色,上得琵琶亭来。这亭子一边靠着浔阳江,一边是店主人的房屋,里面有十来副座头,这书生选了一副临窗的座头坐定,早有酒保上前侍候。
这江川有名的上乘好酒,名叫“玉壶春”,那书生命酒保取一杯来,随送来海鲜下酒之类的菜肴,独个儿自斟自饮,一杯两盏,栏倚西风,不觉有些醉意了。
这书生总是别有一番忧郁在心头,那酒入愁肠,就难免化作了相思泪。这琵琶亭下的江边,一字儿排开了百十只渔船,船后,一片茫茫江水,江面之上,晚风徐来,渔家归舟仍不断向江边驶来,那书生见得这般景色,更生飘泊之感,不由一声长叹。
那水上人家,虽然飘泊无定,但也还有个归宿之处,自己飘泊半生。却连身心俱无所归,怎得不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忽听得脚步声响,回头一看,打亭外来了一人,也是个中年书生,丰神飘逸,踱进亭来,两人一对面,不由都是一怔,饮酒的那中年书生,站立起来,一拱手道:
“来的可是东方兄么?”
这书生也忙拱手还礼,说道:
“原来韦兄先已在此,一别十年,何期在此巧遇?”
姓韦的书生道:
“正是呢,人生何处不相逢,又得在此相见,东方兄亦是来此饮酒的了,若不嫌弃,请来同饮如何?”
那被称为东方兄的忙道:
“只是有扰韦兄雅兴。”
说着,也不客套,姓韦的中年书生,即携客入座,自有酒保前来添酒添菜,不在话下。
原来这两个中年书生,不是别人,先到的那人姓韦名洁,已是武当名宿,因他更得前辈奇人邱丐道的垂青,传授武功,故现今已名满江湖,与这后来的中年书生,云梦居士的传人,姓东方名杰并称当世两儒侠。
两人酒过三巡,韦浩放下酒盏,对东方杰道:
“苗疆一别,瞬已十载,数年前闻东方兄已又随令师入山,何期竟在此巧遇?”
东方杰道:
“小弟自苗疆别后,深悔武技浅薄,更觉学无止境,故再入山随师学艺不觉十年,月前始奉师命前来江州,已有半月了,近听人言,韦兄行道中原,来此还有事故吗?”
韦浩道:
“小弟浪荡江湖,一向萍踪无定,但此来倒非无因而至。”
方说至此,韦浩本是面向上游而坐,忽见江中,远远地驶来一条白线,划破映江红霞,如飞而至,恍眼已到面前江心,己可看得清楚,原来是个老道,竟是踏波飞渡,衣袂迎着江风飘飞,只见他霍地一斜身,脚下陡然激起一溜半圆形的白色浪花,斜刺里向岸边而来,离岸尚有两丈远近,好比潜龙升天,已飘身落在岸上。
那道人虽已飘身上岸,但他踏波飞来,所激起的两条白线,兀自未止,仍向岸边激射而来,韦浩和东方杰两人,饮酒的这琵琶亭酒馆,距岸边不过五六丈远,不但看得清,而且听得清,但闻波波的两声,水中似乎有物,撞激在江边的鹅卵石上,浪花方止,已见两块长约三尺的木板,漂浮水面,原来这道人是脚踏木板,在江上飞渡。
虽说如此,但这道人的轻功,也算得是登峰造极了。
这时,江边百十支渔舟上的人,早已发起喊来,但这喊声是欢呼,而非惊异,大概这江面上的人,早已见多不怪了。
那道人上得岸来,昂视阔步,头也不回,打琵琶亭酒馆之下,径奔江州城内而去。
那道人方走过亭下,只见那江舟边的渔舟中,早走出一个少年来,虽是走,但脚下却甚轻快,打亭下经过时,向东方杰望了一眼,却尾随着道人身后,不即不离。
韦浩没有注意那少年,只望着道人的背影,怒形于色,东方杰却直如不见,只将那玉壶春筛来独酌。
道人的背影已在拐弯处消逝,韦浩方回过头来,见东方杰只顾筛酒,故欲言又止。
回顾亭中,尚有三五个酒客,这时均在纷纷谈论,叙说这道人的种种怪异,异口同声的都把那道人呼为仙长,韦浩听得,更是一皱眉。
东方杰这时放下酒盏,说道:
“邱老前辈一代奇人,不想竟已于前日仙逝,老前辈归真之日,不知韦兄可曾在身边否?”
韦浩听东方杰提起邱丐道,不由凄然肃坐,说:
“小弟蒙他老人家恩遇,但其仙逝之日,却还在秦中,小弟因此遗恨至今,但师兄了尘和万里飘风,却在身侧。”
东方杰又长叹一声道:
“十年光阴,不想竟有这多变故,广惠禅返璞,昆仑老人自受千面人谷灵子掌伤,他已不治身亡,太虚上人伤存归隐五老峰下,据闻今春亦已坐化。是当年五老,而今仅存其三了。”
韦浩也叹口气道:
“也因此一来,道消魔长,东方兄可知那情魔百花公子和红鸠婆,也再又蠢蠢欲动么?”
东方杰闻言,陡然一惊,忙道:
“韦兄此言当真?”
韦浩喝了口酒,才又说道:
“岂止是真而又真,而且那千面人谷灵子,又已重下天山。”说至此,回头一扫,见酒馆中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方放低声音,说道:
“要看这般魔头如何兴风作浪,只从适才那道人身上,即可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