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交 易 [1]
在抵达这幢红砖小楼之前,霍芹生一路上表现得非常固执,他拒绝饮食,也不开口说话,因此,这两日一夜的行程,已把他折磨得十分委顿惟淬。
小楼建筑在一座木桥的旁边,离着桥那头的村子至少也有半里路,小楼的外观已显得陈;日而古老,但看上去仍还相当坚牢,这里似乎极少有人居住,楼房四周荒草蔓延,杂树丛生,衬着小楼那种残褪的暗红,便透出几分凄凉的味道了。
当查既白把霍芹生带进门内的时候,霍芹生才发觉小楼里外的景象乃是大不相同的,屋里竟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窗明几亮,够得上是纤尘不染,陈设虽然简单,却搭配对称,令人有一一种颇为安适舒畅的感觉,要不是现下他的境况困窘,只怕就会出口赞美几声了。
先将霍芹生安置坐下,查既白又自屋角那具精巧的竹柜之内取出茶壶茶杯及两条手中,分别在杯中斟满了茶,再用手中拭抹头面——茶还是热的,冒着轻氢,手中却是冰凉的,仿佛刚用冷冽的井水浸镇过!
一屁股坐进那只硕大的圈椅中,查既白满足的呼了口气:
“总算到达地头了。这虽不是我的家,却多少有几分家的气氛,感觉还过得去吧?”
霍芹生僵着一张瘦脸没有吭声,这一路颠簸,使他遭受了不少活罪,模样儿就益发枯槁憔悴,形销骨立的不中瞧了。
端起茶杯来,查既白用右手拇指与食指轻拈杯盖,拨去浮在茶面上的几丝梗叶,又喉唇细吹,这才嚼下一口热茶,他眯着眼连连点头:
“不错,那小子这次没给我乱出点子,还是泡的‘红袍铁观音’……”
瞅着对方一笑,他又道:
“我说二少东,这一路上来你也憋得差不多了吧?你怎么这样想不开?如此糟蹋自己,对我固无损失,对你老爹只怕却不甚合宜,他可仅有你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啦……”
霍芹生唇角抽动了几次,终于声调暗哑的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你果真姓白?”
查既白放下茶杯,和颜悦色的道:
“很好,你已经愿意说话了,希望你一直能保持这种妥协的态度,我敢保证彼此之间一定相处融洽,合作愉快……”
哼了哼,霍芹生冷冷的道:
“你倒是一厢情愿,我凭什么与你合作?”
查既白笑道:
“老实说,只要你吃饱睡足,乖乖窝在此地别出岔错就算是合作了。其他的事不需你费神。我和你的令尊自有安排。”
身子震了一下,霍芹生大声道:
“你想做什么?你待对我爹怎样?我告诉你,我们霍家可不是好吃的,你这眼瞎心迷的泼皮强盗!你现在已经难以脱身自救,居然还想得寸进尺?真个不知死活,自不量力!”
查既白和气的道:
“稍安毋躁,二少东,稍安毋躁。没有三分三,还敢上梁山?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便不善。二少东,我若是自忖抗不过‘天心潭’你们那一伙熊人,我岂会找这桩麻烦?当然我是有几成胜算的把握,才敢虎口抨须,二少东,你就平心静气,等着我和你老爹办完这场交涉吧。”
咬咬牙,霍芹生愤怒的道: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决不会!”
查既白颔首道:
“这一点我完全同意。他们要是放得过我,那才是怪事哩。”
瞪着查既白好一阵,霍芹生似乎开始沮丧,他和谁赌气般端起茶杯,猛力吸饮,又重重把茶杯搁回桌上。
查既白恍同未见,态度安详的说:
“二少东,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姓查,调查、探查的查,叫查既白,也就是说,天下诸事,我一查就明白,一明白之后就少不得我的一份,不过算起来我还是很清白,因为我本来就一清二白……”
霍芹生呼吸突然急促,他的声音从齿缝中迸出:
“查既白……吃尽十方的瘟神!”
查既白道:
“传言虚妄,未可尽信,我还没有那样恶劣。”
霍芹生气喘吁吁的问:
“你为什么掳我来此?我家与你又有何恨何仇?”
查既白道:
“和我?我与你们无怨无仇,只是你令尊做了一桩驴事,大大的牵扯上我,这样一来,我就不能不略加冒犯,稍微开罪了。”
霍芹生怒道:
“你说!”
又吸了口茶,查既白不急不缓的道:
“半个多月前,你爹唆使一个妙手神偷,把‘安义府’的大印盗走了,这件事,想你不会不知道吧?”
沉默片刻,霍芹生才生硬的道:
“此事与你又有何干?”
叹了口气,查既白道:
“关系可大了!那‘安义府’冯子安冯大人,和我私谊甚笃,这犹不说,他还救过我这条老命,你们如此整他,等于是毁他前程,砸他饭碗,更有将其入罪的可能,他托我为他设法,二少东,你说我能推委么?”
霍芹生双目赤红如火,咬牙切齿:
“那个狗官!他在一年之前妄用权势,冤杀了我的兄长,这是血海深仇,我霍家岂能就此忍气吞声,弃置这等深仇于不顾?毁他前程罢其官职只是第一步,接着便要他身首异处,剜他的心肝五脏来生祭我兄!”
笑了笑,查既白摇头道:
“亲情断丧固属可悲,却也不能因此而混淆黑白,抹煞事实公理,二少东,恕我不客气的说,令兄之死,是罪有应得,这个知府如果换成我做,也一样无法替令兄开脱!”
霍芹生嘶哑的吼叫:
“你们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好,都是杀人凶手!”
查既白平静的道:
“我们不是,二少东,令兄才是杀人凶手,而且,更乃先好后杀!”
霍芹生咆哮道:
“那是他们有意诬陷他!完全是欲加之罪!”
查既白道:
“事实俱在,铁案如山,却由不得你偏袒强辩。再说,冯大人是个公正清廉的好官,他与你家素无怨隙,犯得着来诬陷令兄?”
脸色青紫,脖子上一条大筋也在鼓动,霍芹生激昂的叫道:
“我不和你讲这些歪理,我们只晓得结果是我哥哥死了,谁害死了他,谁就要承当一切责任,冯子安那赃官定下我哥哥的死罪,他就必须拿命来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