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微语警芳心 地绝蛮荒 何来高士 [2]
幸而二人的刀剑均在手里,途中虽无动静,始终存有戒心,不曾收起,并还事前商定:一边一个,各防向外一面,左右分待;那蛇重创待死,又被踏了一脚,本就难干活命,双玉又是手疾眼快,随同身子往前一扑之势,右手宝剑业已朝下挥去。那蛇痛极昏迷中毒口刚一张开,业被双玉一剑挥为两段,因是首尾夹攻,头刚调转,剑已斫下,嘶的一声,连头带尺许长一段蛇身,已由二人身旁贴着草皮斜窜出去。等到二人用刀剑贴着里圈将两圈蛇身挑断,双玉小腿虽未破皮,业已有些疼痛,皮色也现出一圈青痕。
路清见状,越发愁急。二人由逃难起,早已互相扶抱,为防邻近蛇窟,再三劝说,将双玉捧抱起来,抢出一段。见无动静,匆匆放落,取出药囊,将伤处敷好。裤褪已被逆鳞刺破,正劝双玉,如不肯换,怎么也将那条裤腿剪断,兔有余毒。双玉见他忧急关心之状,笑说:“呆子!我们共总这几件衣服,哪再经得起糟蹋?破了好补。爹爹药甚灵效,就是有毒。也不妨事,何苦为了一点裂口,丢掉一条裤子?那虽是条毒蛇,我看它那身上皮鳞,毒决不重,否则药敷上去不会好得这快。相隔这远,你看看去,我看你也是勉强挣扎。该死不得活,来路这面树林始终不曾燃烧,越往前红光反映越淡,我们逆风而进,看神气决不曾烧到这里。我们大概走了一整天不曾停过,还是歇上一会再走。”
路清此时心乱如麻,再往前走,既恐双玉支持不住,无意中又被蛇扫了一下,增加苦难,不易前行,不走又恐变风发火,端的去留两难,双玉又在连声催促。忽然想起来路左近曾发现大片透光之处,还有好些大小裂口,天却暗了下来。自己沿途不曾跌倒,何不让双玉坐上片刻,援往枯树顶上查看形势再作打算,同时也可查看那蛇皮鳞是否有毒?走近一看,那蛇乃是一条“过山青”,奇毒无比,并还凶狡已极,饥饿时节,无论人兽决不放过,知其毒在头上和前半身脊梁上的一条逆鳞硬刺。且喜方才不曾被咬中,否则就有灵药也极讨厌。
心方暗幸,忽然听出隐隐雷鸣之声。先还当是一直不曾停歇的火山爆发喷火之声,正在侧耳静听,向空仰望,猛瞥见暗云中金蛇乱闪,雷电交呜,天又闷热异常,身上早已湿透,知将变天,转眼便有倾盆大雨,心中一喜。因这一带肢陀起伏,林木高低相问,上面树幕相结之处本来较稀,便在平日也有天光透下。经过一场地震,到处都有大片天光透下。惟恐狂风暴雨突然发作,饥疲之余再遇大水,想择一个树幕较密的高地避雨休息,忙往回路飞驰。
天早入夜,上面虽有红光反映,林中光景已转昏暗,尤其是那天光稀少之处,不是练就目力已难分辨。方想:转眼之间怎么黑了起来?眼前倏地一亮,满空数十百道金线乱闪乱窜中,瞥见左侧竟有一座小山,心又一喜,人也赶到双玉面前,刚刚数说经过,伸手想把人捧起,去往小山之上休息饮食,猛听惊天动地一声大震,大片林木上的枝干纷纷折断,飞落如雨,地底也起了大震。脚底一飘,身子一歪,骤出意外,双玉坐在一块山石之上,心慌情急,再用力一拉,二人全都立足不稳,滚跌地上,几乎震昏过去。
跟着霹雳连声,风雨交作,狂风暴雨,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倾盆而下。二人总算便宜,未被那些断落的树干打中,最近的一株巨干,相去人头不过三尺,如非被旁边一株矮树挡住,双玉首当其冲,也是难免。
二人惊魂乍定,地震之势也是停止:只听雷声隆隆,风狂雨骤,宛如海涛怒涌,虽甚惊人,仗着生长蛮荒,这类豪雨见惯无奇,同时听出来路轰轰喷火之声似已停止,料知地震已过,林中大火已被大雨扑灭,甚而地火也都喷完,再遇上这场大雨,也许连余火残焰都被消灭,否则此时风向已转,怎么也能听出一点声音。
估计大难已过,心定了许多。起身一看,立处地势虽然较高,相隔不远业已水深尺许,正在由高就下绕坡而流。那由树幕上面空隙中流下的雨水,东一条西一条,满林皆是,大小瀑布多得不可数计,身上也是水泥狼藉,湿污了好儿处,电光闪过,神情狼狈已极。整片森林均被雷电风雨笼罩。不是二人胆大,又是以前见到过的人,当此千百里方圆音无人迹的黑森林内,大难之后,深夜荒山,见此猛恶恐怖的风雷暴雨之势,吓也吓死。
等到二人互相扶抱,冒着林隙瀑布一般的雨绳,由黑暗中勉强抢到小山顶上,寻见避雨之处,再往下一看,目光到处,下面低地,均被雨水组成纵横交错,一条条的网形白练,在暗影中闪动。有时一道电光由空隙透下,照得林中雪亮,映在那些水影上面,更像无数大小银蛇交织冲突,互相分合,穿林而驰,其急如飞,冲在山石树根之上,便激起一蓬蓬的水花,吃电光一照,银雪也似,顿成从来未有之奇景。
双玉刚说得“这真好看”四字,忽然想起大难已过,姊姊逃的一面不知是何光景,她虽智勇双全,心志强毅,向不怕什辛苦艰难,人更机警,到底孤身一人,不比我还有一个知心同伴分劳共苦,互相扶持。她真危险已极,能否出死人生,将来姊妹重逢,实是渺茫之事。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喊得一声“姊姊”,放声大哭,几乎急晕过去。
路清也是一样伤心,勉强婉言相劝,好容易才将双玉劝住,进了一点饮食,人早疲极。二人经此患难,情爱越深。本是夫妻,早就无什拘束,吃完商量:森林之中虽无日夜之分,这等狂风暴雨,满林积水终是讨厌。前途地势已低,人又累了一整天,还受过两次伤,也不好走。再往前去,不知能否发现天光,连方向都不知道,如何走法?与其冒失乱闯,不如就在当地养足精神,候到天明雨住,就着透光之处,援上树顶查看形势。
只要看出飞泉崖和馒头山火口旧址,便可查明途向,往落魂崖进发,也许还能望见双珠踪迹,更是幸事,免得走到暗无天日之地,想要援上树顶既办不到,就能援到顶上,一眼望去都是这绵延不断的树海,直到天边也看不出个道理。二人均觉来路所行地势逐渐高起,方才这一带已往下降,林木又稀不是岭脊也是山顶,正好远望。越想越有理,就在当地树下草地上卧倒。因那千年古木易为雷火所伤,又将兵器放开,将刀剑插在地上,然后背抵背,枕着外包油布的包袱,一同卧倒。
二人到底疲倦大甚,心虽忧急双珠安危,谈了一阵也就昏沉睡去。梦中闻得左近山乌飞呜,左近山脚似有响动。双玉猛想起森林之中野宿何等危险,虽说地震之后林中生物早已逃窜,昨夜忘了火山离开已远,就许入了蛇兽潜伏之区,如何这样大意!心中一惊,忙即睁眼。未等起身,瞥见路清已先纵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