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7]
洪如鼐叹气说道:“你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我实在怕,因为,我们亏欠仲彬太多,他是应该愤怒的。”
朱云甫忽然笑道:“洪兄台!当初蓝如鼎自称是一代剑圣,如何如此胆怯、顾虑得太多?”
洪如鼐苦笑说道:“朱兄!恐怕你无法了解,就是我自称剑帝剑皇,我也无法做到从容豁然。因为,仲彬是我们唯一的孩子!而且是我们将他交给别人抚养了二十年的孩子。我怎么能心中无碍的坦然?”
朱去甫点点头说道:“我虽然不能深切了解,至少我能体会此刻的心情,那就是另一种的近乡情怯……”
门外忽然赵仲彬接口说道:“朱叔!什么叫近乡情怯呀?”
洪如鼐啊了一声,人慌忙地站起来。
赵仲彬左手托着木盘,里面热腾腾地放了几碗炒菜。右手拿着一壶酒,满面笑容地走进来。
邱千屏掌着蜡烛,随在后面。
洪如鼐有些慌乱地叫道:“仲彬!”
赵仲彬笑嘻嘻地说道:“洪伯伯!洪伯母的菜真是好吃,对不起!在厨下里洪伯母已经让我吃了几口,我已经先尝为快了!”
他一面放下木盘酒壶,一面又向朱云甫问道:“朱叔!你方才说什么近乡情怯呀?”
朱云甫笑着说道:“这是说一个人久别了自己的家乡,长达一二十年,每天他都在怀念自己的家乡,故乡的一切,都在他的心里萦绕不已。”
赵仲彬说道:“那他为什么要离开家乡呢?又为什么要离开故乡那么久呢?”
洪如鼐说道:“仲彬!大凡一个离乡背井的人,都是有一个不得已的苦衷,因为没有人愿意离开故乡那样的久。”
朱云甫望着洪如鼐,点点头,赞许他接得好。
朱云甫使过一个眼神之后,这时候赵仲彬接着问道:“为什么他不回家呢?他可以设法回去呀!”
朱云甫立即说道:“譬如说他的家乡被盗匪盘踞着,必须要把盗匪赶走才能回去啊!可是,有一天盗匪被赶走了,他也开始返回故乡。当他愈走近多年不见的故乡,他愈是感觉到内心的不安,感到沉重,甚至于有畏怯之意。”
赵仲彬问道:“是为什么呢?”
朱云甫说道:“因为在他印象里的故乡是亲切而美好的,如今别后这么多年,故乡不知是否无恙?亲人安好吗?景色依旧吗?儿时的伴侣还是朱颜未改吗?这一连串的问题,使他迟疑、使他胆怯……”
赵仲彬不以为然说道:“其实这是他过多的顾虑,不论故乡是否改变,总是他的故乡,也不管亲人如何,总是他的亲人,即令伴侣朱颜已改,毕竟是他的儿时伴侣,情谊仍在,又有何胆怯呢?”
洪如鼐急着问道:“仲彬!你真的是这样的想吗?你真的是这样的以为吗?”
赵仲彬说道:“事情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洪如鼐点头欣慰地说道:“仲彬!你真是个好孩子!”
邱千屏在一旁早已明白他们说的是怎么回事,她一直在提心吊胆,怕把事情弄得太早、太快、太糟!
她宁可慢慢地,让赵仲彬在情感上接纳她,再慢慢地有一天明白真象,把“洪伯母”那个“洪”字去掉的。
二十年的煎熬、思念,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在乎这眼前的几天!
这就是做母亲的心情,她害怕出任何一点差错。
她和洪如鼐不同,这样完好的孩子,光看到、听到、摸到,还是不够的,她要完完全全拥有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儿子。
邱千屏紧张地为大家斟着酒说道:“我们边喝边谈吧!仲彬!你还没有说,你们是怎样受了千手如来范齐来的骗。”
赵仲彬端起酒杯说道:“洪伯伯!洪伯母!我不会喝酒,但是,我要敬你们。如果不是洪伯伯和洪伯母救了我,不但我们性命危险,千手如来也不会觉悟。谢谢你们!洪伯伯!洪伯母!”
邱千屏连忙说道:“仲彬!像你这样有为青年,随时都会吉人天相的。不过,如果你真的不会喝酒,你就不要喝了。酒喝多了会醉人!会伤身体!”
洪如鼐点点头,说道:“仲彬!这杯酒你随意喝,沾沾,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我可要干了!”
他一仰头,一杯酒干得一滴不剩。
朱云甫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好!真是好!”
赵仲彬说道:“朱叔!你笑什么?什么是真好?”
朱云甫说道:“因为我看洪夫人对你,真像是母亲对自己孩子一样的照顾,我觉得真好。”
赵仲彬对邱千屏亲切地笑了,果然只端着酒杯,在唇边抿了一下。
他对朱云甫说道:“朱叔!多谢你带我到岳州来,虽然没有找到蓝如鼎前辈,却让我认识了洪伯伯洪伯母,我要谢谢你。”
朱云甫笑呵呵地说道:“我接受你的谢意。当然,为了让你洪伯母不担心,你只要沾一沾唇,我干杯!”
朱云甫干了这杯酒,又说道:“说起来我要惭愧,我是个老江湖,临到了岳州,还让范齐来给骗了,而且骗去了真话,差一点把你给坑了。惭愧!惭愧!我该罚酒。”
赵仲彬为朱云甫斟了酒说道:“朱叔要喝酒可以尽量,不可以说是罚酒,那样我是担当不起的。方才我说过,如果不是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认识洪伯伯和洪伯母。”
邱千屏拉着赵仲彬坐在身旁,不断地为他布菜。
席间充满了欢笑和愉悦。
赵仲彬的聪明敏慧、仁爱正直,而且又带着几分憨厚,他的言谈举止,在邱千屏的心目中,简直就是当年洪如鼐的影子,她真是有无比喜悦,虽然赵仲彬还没有叫她一声“娘”,她的心里已经被喜悦填得满满的。
洪如鼐在呵呵笑声中,还是带有一分淡淡的忧虑,他在担心:总是要揭穿的,揭穿真象以后,这个可爱的孩子会成为他的儿子吗?否则,那将是怎样一个结果呢?
赵仲彬叫道:“洪伯伯!你在想什么?”
洪如鼐一惊而觉,连忙微笑说道:“仲彬!我在想我们的相逢,真是天意,我在感谢老天的安排。”
赵仲彬问道:“洪伯伯!你和洪伯母有……我的意思是说,令郎或者是令嫒没有随你们一齐住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使得邱千屏蓦地一惊,手中的筷子几乎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