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 老蚌孕明珠 灼灼桃花腾丽彩 金霞消毒眚 森森剑气射惊虹 [4]
这原是同时发生,瞬息间事。郑隐微一迟疑之际,大蓬妖针黑气已被镜光神雷冲散,那口紫郢剑未及回收,妖人已化黑烟逃走。本来不至受伤,因为逃时忽动贪心,自恃神通,妄想乘机冲破下面金霞,仗着玄功变化,深入池心泉眼,由地底遁走,就便取那宝物。不料李静虚得道多年,法力甚高,知道湖心有宝,妖人狠毒贪狡,如其得胜,众人自无幸理;即便挫败,临去也必一肆凶威,或是乘机取宝。因而早防到有此一着,当发现妖人以前,便用一件法宝埋伏金霞下层。妖人急切间不知敌人深浅,只看出对面二敌一个防身紫光威力甚大,一个法力更高。正想乘着郑隐紫郢仙剑飞出之时,一面运用玄功向旁闪避,一面猛发大蓬妖针暗下毒手。偏被另一敌人看破,先用宝镜挡在同伴身前,再发乾天太乙神雷将其击散。再一想起对方来历,不禁大惊。来时又听妖徒之言,起了贪念,明知劲敌当前,仍想顺手牵羊,借着地遁将泉眼中藏珍取走。连遭挫败,心意不定,微一手忙脚乱,郑隐在旁看出便宜,就势一指仙剑,紫郢电掣追上,朝那黑烟一绞,立成两段。妖人连声怒啸,电驰星飞,一路急滚,晃眼合而为一,射入遥空云层之中不见。
郑隐本纵遁光追赶,吃李静虚拦住,笑说:“此是长狄洞哈哈老怪门下妖徒,今日为我所伤,你又杀了他一个徒弟,你不寻他,他也决不甘休。方才分手时,因有要事与人约会,本要今夜才能赶到。偶和所访道友无心中说起这里的事,他说道书所载,天生奇毒之物为数颇多,各有妙用,内有一种名叫桃蚣的最是奇怪:前半身形如蜈蚣,只前额多着一个形似肉球的怪头,上有双目,内藏元丹,性最灵警。天生阴阳二体,双身相连,一雌一雄,从初生时便两体交合,凑紧一起,永不分散,稍微一挣,便作奇痛。世问生物,十九雄强雌弱。它却反其道而行之,照例雌的在前,雄的在后。妖虫初生时节,小才一两寸,寄生巨蚌腹内。由雌的半身伸出蚌口,向外求食;雄的终年藏伏在内。彼此肠胃相连,痛痒相关。雄的半身柔软异常,成了雌体累赘,但它交合之力奇强,又都天生奇毒。雌雄两半身自一出生,便孕有宝珠,炼成内丹以后,功效更大。正教中人得去,加上许多灵药仙草炼成灵丹,服后可抵两三甲子功行,更能起死回生,与道教中大还丹、毒龙丸有异曲同工之妙。发现妖虫固是放它不过,左道妖邪更把内丹视为至宝。
妖虫腹中所喷毒气,也是祭炼邪法有用之物。虽禀两间淫毒之气而生,本身却具纯阴之资,善吸日精月华与天地间清灵之气。不特本身孕有宝珠,所居之处,花树最繁,更有许多大小珠蚌同在一起。妖虫天性虽极残暴,因是从小寄生蚌壳之内,对蚌从不伤害。
巢穴多在绝涧深潭泉眼之下,水色最清。附近的蚌受它气机相感,各孕彩珠,作桃花色,映日生辉,光彩奇丽。
“妖虫最是机警,所寄生的老蚌又是岁久通灵之物,知其犯人之忌,正邪双方俱都不容。遇见正教中人,多想等其成长,取那两粒内丹,炼制灵药。只要未出世伤人,念其献珠之功,至多把毒气收去,许还不致加害。如遇左道妖邪,必连寄生老蚌一齐擒去。
先施邪法,用各种毒虫毒果每日喂养,加增毒气,助其成长。到了内丹成熟,收毒取珠,并将妖魂摄去祭炼法宝,身受最惨。老蚌只一发现体内有了妖虫寄生,既想仗它之力去炼自身蚌珠,又恐有人杀害,事前定必潜入水底深处,隐藏不出,一同在内苦炼。遇到风雨晦明,月白风清之夜,放其出壳,吸取两间精气。也只容它探头洞外,隔着碧波,用口中真气朝上呼吸,并不令其出水。行踪最是隐秘,不易被人发现。
“年岁一久,蚌身越大,嵌在泉眼石缝里面不能脱出。到了此时,妖虫气候成长,自想飞腾变化,出来残杀生灵,为祸人间。无奈半截雄体与蚌身相连,又脆又嫩,不似前半雌体坚如钢铁,具有神通。性更奇淫,不舍分开。加以雌雄两体自来连系,稍微用力挣脱,立时痛痒难当,周身酥麻。除非深知妖虫底细的人,齐两体相接之处,将那形似锁链的一根肉带斩断,先把雌珠得到手内,将其杀死,然后水遁人内,将老蚌斩破,取出雄珠,才可成功。稍微疏忽,被其逃走,妖虫神通甚大,所过之处,平地水深数十丈,更能带上大股洪流腾空飞行,水灾立起。那粒雌珠再要被其带走,为害更大。
“我听那位道友说完经过,又知横行此间的妖道乃长狄洞老怪徒孙,惟恐道友不知底细,生出事来,匆匆提前赶来。看出妖虫与那位道友所说桃蚣一般无二,刚用大乙神雷将其除去,深悔来得稍迟,误伤好些山民。猛瞥见西南方有大片妖云横空飞来,料知强敌已到,临机心动。恐其败时借着水遁深入泉眼,盗那雄珠;更恐老蚌岁久通灵,见事紧急,舍了原身,带着妖虫的半截雄体乘隙遁去。所以未曾动手,先下埋伏,先把水眼一带加上太清禁制。果然妖人逃时生出贪念,如非事前防备,妖人飞遁神速,如被乘机取走,必留后患。哈哈老怪乃方今邪教中有数人物,门下妖徒邪法甚高。虽然老怪近年自知为恶大多,大劫将临,曾经重定教规:不许门人仗他邪法异宝无故出来害人;与人结怨,必须自了;在未占上风或是化敌为友以前,不许回山。不似昔年专一护犊,恃强横行。但他门下妖徒颇有能者,内有两人尤为厉害。今日之事,本来决不与我们甘休,况又加上这一对希世难求的宝珠,岂肯善罢。我二人一走,这些山民一个也休想活命。”
李静虚还待往下说时,忽听西南方空中有人厉声喝道:“李静虚贼道,休要猖狂。
是好的,三日之后,去往元江大鹏顶决一胜负。否则,这班山人一个休想活命;你二人也必被我们人寻见,仍遭惨死。何苦连累这些无知之人?”郑隐听那语声十分洪厉,相隔甚远,心方惊奇。忽又听一老人口音带笑说道:“查道友,此是我门下小业障自寻死路。既然发现宝珠,便该回山禀报,或是早日下手,当地均是一些山民,原易成功。他偏迷恋山女,无故伤人;临时又起贪心,意欲把湖心蚌珠连妖虫的内丹全数取走,以致延迟多日。对于山人更是凶淫,杀身之祸咎由自取。我那第五孽徒见他元神归报,也不查问对方虚实强弱,冒失赶来,丢此大人。我近年勤于修炼,嫌他们仗我威势到处横行,不愿再为他们分心多事,曾下严令:不奉师命,与人争斗,照例有胜无败;否则,必有重罚。所以业障不敢回山,才往求你相助。敌人来历我全知道,本来举手之劳。无如我向来言出必践,他既违背师命,轻于出手,除非以他本身之力转败为胜,休想回山见我。
他去寻你,与我无干。不过山民深山隐居,本不知妖虫内丹可贵。我那徒弟已用诈术使其感恩畏服,奉若神明,只要向其明言,手到可取。他偏贪色行凶,自取其祸,如何能怪这些山人?查道友最好不问此事。如已答应孽徒,只寻敌人一分胜负,不可再与山人计较。”
前人厉声喝道:“你这老鬼,以前何等自大。今见门人受欺,不为作主,反而嫌我多事。分明自知孽重,大劫将临,假装好人,借着和我问答,表明心意,免得小贼道的师长与你为难。我一向行事为所欲为,既然出手,决无顾忌。三日之后我如不胜,休说不会杀死这群山民,从此也不再管这闲事。你那高足向我哭求立誓:只要我助他报仇,不问成败,无不听命。事如不成,必将他师徒元神带走,去往海外故居,把当年法宝炼成,将小贼道师徒一网打尽,以报前仇。我如得胜,必将这班山民生魂摄去,鸡犬不留。”话未说完,老人接口大笑道:“查道友,我早知你用心。如非看出孽徒心存叛意,恐回山受罚,故意投到你的门下,也无此言。你果料得不差,我实是想向敌人表明心迹,使知孽徒叛师,已然投你,任凭杀戮,免得再有顾忌。你这等说法再好没有。三日后,我定往大鹏顶观战,看你有何本领去敌那两件前古奇珍。恕我老悻怕事,行再相见。”
说罢,哈哈一笑,底下便没了声息。
郑隐听那笑声来处更远,宛如洪钟怒鸣,四山皆起回音,比起前一个怒骂之声洪厉刺耳,又自不同。先见李静虚先是面容紧张,手掐法诀,侧耳静听,似在暗中戒备。听完后,面上忽转喜容,笑对郑隐道:“那粒雌珠已被道友得去。尚有一粒雄珠,现在泉眼蚌壳之内,取时较易。待我取来奉赠,使成一对,以备他年之用如何?”
郑隐觉着这次取珠几乎又惹大祸,已然伤了好些山人。如非此人赶到,即便妖虫不至逃走,事前不知底细,伤人必多。妖人来势神速,又擅玄功变化及分身化形邪法,飞剑法宝均不能伤。虽然学会《九天玄经》、太清仙法,无如功力尚浅,经历又差,一个不巧,就许受了邪法暗算。再看下面山民,正在泥水中收拾残尸,悲喜交集,乱成一片。
暗查死伤人数,竟有四五十人之多。想起前情,好生愧悔,便以婉言辞谢,意欲各人分取一粒。静虚笑道:“此珠只有炼丹最好,本应成对,不宜分开,道友何必太谦?如因小弟代劳,不肯全要,好在下面已有禁制,请道友人水自取也好。此间山民均颇善良,无端遭此惨祸,实是可怜。且喜身旁带有丹药,只要是全尸,脏腑未受重伤,或能使其回生。你我分头下手如何?”
郑隐见他意诚,又听说那两粒宝珠好些妙用,暗忖:“此人看去年轻,法力在我以上。既然相让,再推便假。”只得谢诺。飞身人水一看,泉眼周围果被太清神光禁制。
泉眼大只一二尺,石壁并不甚厚,不知老蚌和那妖虫怎会久藏在内,不能脱身?定睛一看,里面地方甚大,深达十余丈。本来是一尺许粗细的深穴,被妖虫在内掏空。只剩洞口两三尺厚石壁不曾攻破。正对水眼,有一石洞,内里也有不少巨蚌。妖虫寄生的巨蚌,约有太许方圆,直立穴内,不住张口喷那黑水,穴中清泉已全成了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