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7]
卢方更感不好意思,李益压低了声音道:“圣驾原是与你为竞,看看那几个人的表现,如此一来对那些人自然更不放心了,糟的是那些人跟你结过盟,而且还时相往还,他们又奉你为首……”
卢方急道:“以后我尽量跟他们疏远一点好了。”
李益道:“那没有用的,何况这对你也颇为不利,朝廷之所以重用您,无非是为了您对那四郡还有影响力,否则鱼朝恩居权时,有的人比您的态度更为积极,也没有像您这样身膺异数,一跃而为内阁重臣,朝廷论功是以实力取决的,在鱼朝恩手中而死于臣节的大臣多多,朝廷对他们的后人只不过略加赐赏,对高晖却直授兵部尚书之职,也是看在他对外藩有号召力而已。您若是没有了那些靠山,三台重臣的缺,怎么也轮不到您的。”
卢方困惑地问道:“这真叫我为难,保持连络则遭嫉,不保持连络则失势,那我要怎么样办才好呢?”
李益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高晖手中有十九家台镇,不是仍然干得很好吗?您不过才四处而已。”
“十郎,到底要怎么干呢?你教教我吧!”
“您还是要经常保持连系,但是不妨写封书函,明着劝告他们收敛一点,另外则遣心腹家人前往投书,把朝廷的意向告诉他们一声,他们自知警惕,大人居朝再恭敬一点,相信就没问题了。”
卢方叹了口气:“十郎,我那里还有心腹的家人,我根本就不懂得做京官……”
李益想想道:“这样吧,大人把书信修妥交给我,这次督工离着您所辖四郡不远,我抽空一个个去私访一下,交了大人的手书,再加上我的说词,他们会听的。”
卢方道:“那太好了,十郎,这一切都托重你了,我实在很后悔,不该接受内调的,早知如此,我该恳辞的。”
李益冷笑道:“姨丈,您又在说胡涂话了,如果您恳辞不就,除非是把节度使辞掉,解甲归田,否则猜忌更深,朝廷以为您有意把持住军权不交,连首级也将不保了。”
“可是别人也是如此呀?”
李益道:“这是我所听的最新消息,朝廷对有些节度使自动留后,自荐继任人选之举十分不满,因为节度使只是地方边镇,兼摄政务,并不是封地分疆的公侯,何得有留后之权?
最近半年来,有几处节度使都是为部属兴起而替,有的为朝廷所追认,有的则是廷旨严予批驳。何以同一事件,却有两种措施,原因无他,端在人选之别。朝廷承认的人,根本就是朝廷派去的,充任部属,拉拢人心,等待时机成熟,然后再黜退旧主而自代。”
卢方道:“一个人能做到这么多的事吗?”
“朝廷选派的人,自然都是非常之辈,无论是才具策略都是上上之选,到了那边以后,起先担任的都是些中等的职位,不会为人注意,渐渐的崭露头角,为主将引为心腹,尽得其私秘,掌握其人员或者打听得主帅有不臣之心,暴起发难,入而替之!”
“何以得知那是朝廷派去的呢?”
“高晖知道,那些人就是在高家受到的训练与指示,也都是高应龙大人的门生,高晖此刻所拥有的节度使,差不多全是如此出身。”
卢方听得汗如雨浆,李益本是信口猜测之言,但也有一点根据,因为他知道高晖所交往的那些节度使,有十一人是如此得势的,但是卢方的态度使他很惊奇,忙问道:“莫非大人的下属也有这样的人吗?”
卢方一叹道:“岂仅我的身边,差不多每个人的身边都有这样的一个人,接替我的史仲义就是十年前朝廷调派的游击参将,为人精明果断,颇具谋略,我很赏识他,逐次擢升。在我奉旨内调时,是我自己保荐他继任的,而且我事前呈奏留后的也是他。”
李益道:“大人措置很合宜,大人得蒙内调,大概也是这个缘故了。”
卢方叹道:“我一直以为他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想不到朝廷早已有了安排,难怪他对四境动静十分灵通,办事也特别顺利,有些我办不通的事情,到他手中都迎刃而解,原来他有朝廷暗中支持着的。”
李益突然也觉得宦海的多波与险恶了,朝廷对于外藩纵容,显然是胸有成足的。因此,他谨慎地道:“好在大人别无居心,以后居朝小心一点也就是了,大人跟史仲义之间没有什么默契吧?”
卢方十分为难地支吾了半天,李益心中已有了几分,严肃地道:“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我知道尚可弥补。”
卢方想了半天才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告诉他京官很不好做,各结党翼,相互照应,我内调进京,当然也会在京中连络一些人互相帮忙,但是外面仍然要把持住相当的实力以免为人所排挤,使我举步为难,我提拔他。把他当自己人。”
李益想想道:“那还好,事实确是如此,朝中无人莫做官,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是大人营私党之意过为明显,此虽为朝廷之忌,好在他感于大人的提拔,并没有将这些情形禀告主上,所以大人才可以稳居京畿,不过他绝不会像大人那样与别人相通,对那些人的言行,自然无所顾忌,所以朝廷对那人才有不稳之感。”
他的猜测合情合理,卢方大是叹服道:“是极,是极,看来我以后也要避忌他们一点。”
李益笑道:“大人这又错了,大人不但不能与他们疏远,而且要更为接近,彼辈骄狂小人,所以才会偶得小志,便目空一切,趾高气扬,睥睨天下而为朝廷猜忌,但此辈小人,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何况大人与他们来往有年,忽而断绝来往,不免引起猜疑,说不定还会来上一次更胡涂的事──大人早些年致他们的亲笔函一定也在,清查起来,大人难辞其咎的。”
卢方听得有点焦急道:“是啊,那该怎么办?”
“大人还是用我先前说的方法,去函稳住他们,我再找机会去面访他们,陈说利害,他们一定会改变态度,尤其是他们知道了朝廷有制藩之心,就会乖多了。”
李益的方法自然是好的,只是卢方在接受时觉得很惭愧也很后悔,后忾着以前对李益的态度:“十郎,那就辛苦你了,过去的不谈了,但愿在今后的岁月里,我能对你有所补报!”
从卢方口中漏出这句话,是完全屈服的表示,卢闰英站在那儿,感动而欣慰地流下了眼泪,这表示满天风云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