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5]
龙步云已经察觉到自己一时感触,想到母亲死得不明不白,在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一点愤世嫉俗之情。此刻被易红如此关怀一问,便笑笑接口说道:“易红姑娘方说我是好人,我的意思是说,好人还会这样浪荡江湖,连一个栖身之所都没有吗?”
易红望着他一眼,含蓄地说道:“这是龙爷客气,只要龙爷想留下来的时候,有太多的地方会热烈欢迎。”
龙步云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易红也不便再说下去,这时候秋紫和白雪捧着两个托盘,上面冒着热腾腾的气。
放在桌子上是一碗面,四碟小菜,外带一盘雪白的馒头。
龙步云啊呀一声,搓着手说道:“真不好意思,我这是吃晚饭还是消夜?”
易红说道:“本来晚饭是庄主陪龙爷的,因为看到龙爷睡得很熟,不敢惊动。晚上没有准备特别的,这碗鸡汤炖的面,是我家小姐吩咐准备的……”
龙步云立即抢着问道:“小姐的伤可曾好些了?”
易红一听,倒是十分认真地蹲身为礼,诚恳地说道:“谢谢龙爷对我家小姐的关心,真的谢谢!我家小姐在龙爷亲手治疗下,药效神速,下午好好睡了一觉,现在人已经复元多了!”
不知道易红是不是有意,她特别加重语气说出“亲手治疗”四个字,使龙步云很自然地立即想起当时为芸姑娘疗伤的情形,那雪白而线条柔和的肩,微露的酥胸,当时是为了救人,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如今想起来,不由地一阵脸热。主要还是因为龙步云并不是经验丰富的大夫,而是年轻体壮的青年,那短暂的治疗经过,是会叫人脸红耳热的。
易红轻轻地说道:“龙爷!请用消夜吧!不要辜负了我家小姐的一片心意。”
贴身的丫环,往往就是小姐的传言人。
易红的话是愈来愈有明显的心意,龙步云心里震动了,他想到日间跟夏超峰一起吃饭时,夏超峰有明显的留他之意。
不但要留龙步云,而且从夏超峰的感叹中,叹自己人丁衰薄、叹自己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叹芸姑娘找不到一位好的夫婿。
在这一连串的感伤叹息中,有一股强烈的意念,留龙步云,留下来做什么?坦腹东床,作为夏家圩子未来的接棒人。龙步云是如此的聪明的人,如何不能体会得出?平心而论,芸姑是一位理想的妻子。
芸姑人长得美,又有才干,又会武艺,将来葛鲍双修,自成武林佳话,即使龙步云苛求,也应该是很理想的伴侣。
但是,龙步云心里有一件事,他时常在心里的问着自己:“龙步云!你要寻找察访母亲的仇人,可曾有一点消息?”
就是这份使命压在心头,他没有办法接受任何感情,因为那样会误了别人,也影响自己寻仇的决心。
如今又让易红姑娘十分明显地提到这件事,由一个贴身丫环来说出,是不是意味着芸姑本人也有这种心意?他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决定。
他对易红点点头,正色说道:“易红姑娘!请你代我谢谢你家小姐,同时我也要谢谢你。”
说着话,便坐下来,从容地把一碗鸡汤面吃得一点不剩。
然后站起来,对易红说道:“十分感谢,这么深夜还要姑娘们为我忙碌,叫人过意不去,请吧!明天见。”
易红一面和秋紫与白雪收拾碗筷,一面含笑对龙步云说道:“只要龙爷不嫌弃,为龙爷做任何事,我们几个人都愿意效犬马之劳!那是我们几个人的荣幸!”
易红这小姑娘是十分精灵,也十分讨人喜欢,她说的话,都是有含意的。
她也不等龙步云说些什么,便向龙步云道声“安歇”,率领着秋紫和白雪,悄悄退下。
龙步云是睡不着的。一则白天睡多了,此刻没有一点睡意。再则夏超峰和易红姑娘的话,一直萦绕在心头,无法散去。
他一再向自己承认:夏家圩子是他离开家以后第一个让他感到温暖的地方。
夏超峰老爷子的为人,那还用说吗?豪迈爽朗,是一位可亲可敬的长者。
夏芸姑不只是人长得美,更重要的是她具有温良娴淑的妇德。
如果要找一处一亩三分地让龙步云落户,应该没有比夏家圩子更好的地方。
是不是留下来?龙步云肯定了前面所想的一切,但是一触及最后的问题,他便推翻了前面的一切。
他曾经为自己的行为发过誓言,在没有查明母亲的死因之前,其他一切都不是他所能考虑的。万一此去八载十年,岂不耽误了芸姑的青春?那是对芸姑不公平的事。
当他的决心一定,他觉得愈是多留一刻,愈是对彼此都难以处理自己的感情。
“走吧!凉亭虽好,不是久留之乡!”
他检查一下房间,他的包袱宝剑都在。
书房里有的是文房四宝,摊开纸,吸饱墨、执起笔,刚写下“夏伯伯”三个字,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能写什么理由来说明他要不辞而别?:颓然放下笔,提着包袱,悄悄地推开房门,越过天井,抬头望天,但见满天星斗,寒气袭人。
他不想惊动人,从天井跃身上房,辨别一下方向,便朝着大门那边走去。
刚刚转过一棵高大的枣树,突然从后转出来一个人,站在树下,依靠着树干,低低地叫道:“龙大哥!”
龙步云一见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扶住说道:“芸姑!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这样的深夜,你怎么能一个人走出来?易红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