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5]
玉坚想了想硬着头皮说:“就是标统的女儿不听话,她相信天虬会娶她。”
璧人接着又说:“你又怎么知道天虬不要她?”
玉坚说:“松勇总不会答应这婚事,他很看我不起。”
璧人道:“他看不起你,是你有让人家看不起的地方,可是他很看得起你的大姑娘。”
玉坚又怔了半晌说:“那末……大人今天……”
璧人说:“告诉你,你掳人勒索,犯的是杀头的罪。福贝子迫良为妾,恐怕也要圈禁宗人府三年。
这回事在我手中可公可私,说公我并不害怕福贝子,我有办法联会各部大臣请皇上重办的。
说私,你就得把宝芳许给天虬,福贝子就得修身学好,我敢主张这回事,自有严正的道理,就是皇上跟前我也还可以讲得通。”
玉坚红了脸说:“标统已经收下福贝子的聘礼。”
璧人冷笑道:“什么聘礼?还不是卖良买良,不用管他,四百两银子我替你垫出还掉,还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中没有?”
玉坚搭讪着说:“还有姑娘的庚帖。”
璧人道:“我问他要,你喊我的跟班进来。”
玉坚出去把跟班带进。
这位爷顶聪明,他不等璧人吩咐,立刻打开马包把虎男的庚帖,千两聘仪,金镯子都给拿出来排在桌上。
蓝氏看了真有说不出来的欢喜,宝芳姑娘也想不到璧人办事这般神速,她心上也是一阵阵小鹿在跳。
玉标统只是站在一边出神。
但听得璧人打发那跟班的说:“你出去把厅屋上那些人全送走,告诉姓金的回去禀知福贝子,我马上拜他去,请他留步,假定他不等我,那是找麻烦,我就只好求见老王爷,我的夫人也要去看福晋。”
跟班领话走了。
璧人回头看住玉坚,伸手一指桌上说:“这些你们看过收起,姑娘的庚帖我要回来就给松府送去。
正式的仪节自然还要办,我不能让松副将稍有马虎,更不教你们姑娘受一分委屈,明儿我那边大约会有人来接姑娘,姑娘的干奶奶很不放心,老人家必要见姑娘一面。”
玉太太蓝氏也总是实在忍不住了,她忽然又给璧人请安,泪流满面说:“大人,你救了我们宝芳一条命,谢谢你啦!”
璧人说:“玉标统,你也一把年纪了,我劝你少作孽,酗酒闯祸,作威作福,你也太不成话了。
说武艺,你比真真羊肉馆的杨超如何?还耍什么好汉呢!从此安份守己,勤修晚德,不要讲松副将看得起你,我也要认你做一门亲戚。”
说到这儿,宝芳姑娘,抢一步恭敬地给这位救人救澈的九门提督大人磕了四个头。
璧人晓得这是替她坏父亲下拜,站起来回了一个长揖。
玉坚一边也就感激得鼻酸眼赤,低头不敢仰视了。
璧人道:“好,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你们等消息吧,我这就找福贝子去。”
说着,又匆匆的走了。
福贝子得了金良回去报告,他是气坏了也吓坏了,然而他不能不等璧人来见。
这家伙可谓愚而且鲁,他迎在客厅回廊上,一把抓住璧人往厅里跑,一边跑一边说:“小潘,咱们是什么交情?你何必认真。”
璧人笑这:“我是来给福贝子爷道喜的。”
福三跳着脚说:“唉!唉,你还讲,全不是我搞的事,他们顶着我的名在外面胡闹。我那敢说小?这追良为妾四个字怎么当得起。”
说着,放低声又说:“你知道老王爷和福晋都不喜欢我,你这一卖傻劲,我可不是毁了!”
璧人道:“不是三爷的意思,这事好办,那一位爷搞的,我请老王爷的示交我带走。”
福三真急了,他又是一跺脚说:“算了吧,小潘,总还是我的跟人啦,你一定要惩戒,喊过来揍一顿还不行吗。”
说着,便喊金良。
金良进来站也没站好,福三赶过去,倒是狠狠的踢他两靴尖,戟指着骂个狗血淋头。璧人不禁笑了。
福三累得面红脖子粗,赶紧回头问:“你满意了吗?”
璧人道:“他给人家强下了四百两银子的定,拿走人家姑娘的庚帖,银子我代要回来了,庚帖呢?”
福三也问:“庚帖呢?”
金良呕得他几乎也笑了,他搭讪着说:“庚帖,我寄在爷书房里。”
福三紫涨着一张脸骂:“王八羔子,什么时候藏在我书房里?”
骂着翻身往书房走去。
金良看着主人蹒姗走路姿势,耸一耸双肩,又做了一下鬼脸。
璧人恨透这一班刁奴,他忽然压声说道:“金良,三爷本来很好,全是你们把他引诱坏了,此后再发生什么,我唯你姓金的是问。
玉标统家里不能再出事,出事我立刻来传,不妨旧案重提,像你这种人,不严办一两个大约不会平静!”
说到这儿,福三拿着庚帖来了。
他老远地叫起来说:“金良,你还不滚,你还讲什么?”
金良一脸好笑,扬着头出去了。
福三把手中庚帖递给璧人,陪着笑说:“老弟,是不是就这样算了?还有留在西山我的人?”
璧人笑道:“这事了不了全在三爷,假使玉标统玉坚那边从此不再结衅寻仇,那也就算了事。
留在西山的贵纪纲,只要他们不亮面儿干涉办案,根本没有他们的麻烦,否则只好请三爷派金良到我衙门领人。
对外当然一切守密,这也就是咱们彼此说交情了,打扰了三爷好半天工夫,龙弼就此告辞。”
说着,他也不过拱拱手儿,一迳走了。
他的跟班就去向帐房交了四百两银子,带走了收条。
红姐儿红叶宝芳姑娘,她到底拜了查老太太做干奶奶,不久也就嫁给了虎男。
璧人算是不负菊人所托。
一对子有情人成了眷属,那感激也就不用说了。
玉标统玉坚以后也很安份,松勇接受璧人的劝告,体谅宝芳一点孝心,对这位大舅子也恢复了亲戚感情。
桂芳老病一直拖了三年,总算博个寿终正寝,满眼儿孙。
这三年中间,玉姨娘前后又得了两个男孩子,字顺侯恭侯,叫潘慰祖潘慰苍。
浣青也有了第二个孩子,叫龙腾字俊侯。
三位小少爷的名姓还都是桂芳给指定的,璧人自然不敢多讲。
英侯敬侯安侯初交五岁,顺侯恭侯长足三龄,桂芳遽作长眠,璧人丁忧家居。
这年头朝廷在外交方面,搞得一塌糊涂,长发军乘机崛起,势极猖狂,东南半壁河山眼见不保,内忧外患迫得道光皇帝龙驭宾天,遗诏四阿哥弈聍承继大统。
璧人与四阿哥交情太深,虑到起复后必难摆脱一官,决计及早托辞护运桂芳灵柩南下苏州奉安,远走高飞,顿断-勒,顺便还可躬送查家大少奶菊人骸骨杭州祖坟归土,也算了却一番心愿。
□□□□□□□□这时候南方烽火漫天,尤其江南江北一带不易通行,行旅裹足,运柩这回事大是艰钜工作,娘儿们长途履险,更多不便之处。
经过跟大姨太婉仪一再商量,定议事急从权,不再拘泥礼法,潘家查家两家妇孺全不走,暂时寄寓京居。
也不等岐西古农游历回来,单是璧人李大庆,带了二十名壮丁冒险出发。
这事让松勇父子知道了,他们爷儿俩都认为不妥。
虎男已经点了翰林,他想请假随护师父长行。
璧人立予拒绝,却约了松勇作伴,一行人重价雇了长行车马,改扮老百姓模样,悄悄地离开京都,飘然而去。
璧人刚是三十岁出头的人,居然糟粕功名,说来难得,然而他却是受了菊人临终遗言所感动。
因此一路上缅怀死者,恻动心脾。
他做官确是不大合适,这一跳出樊笼,依然雄心侠胆,豪气凌云。
松勇也是一流人物,这一趟冒险南下,两人合力很干了一些义举。
他们跟长发军东王杨秀清所领的神兵,也开过玩笑。
所谓天魔阵的领队广东女人萧三娘,几乎死在璧人剑下,结果也还是劫持了萧三娘,由她手中获得通行证,才能平安把桂芳菊人的棺木,分别下葬。
办过菊人的葬事,璧人和松勇流连西子湖滨,一住半年。
这天他们连臂踏月,走上岳王坟,忽然碰着勺火头陀。
璧人想不到在这地方会见着师伯,惊喜涕零,匍匐请安。
老头陀却是不很高兴,他嗔怪璧人不应该投在满人治下当官,怨他杀戮太重,恨他违背誓言使用点穴绝技克敌,又说他迷恋声色忘却本来面目。
璧人伏地受责,不敢申辩。
松勇在旁,竭力替他解释,长跪以请。
老头陀平生不收弟子,对于这一个师侄本极心爱,再一听说他已经弃官就隐,慢慢的也就转怒为喜。
当时叫他起来,又教谢过松勇,三个人盘起腿儿,兀坐墓头谈了一长夜话。
roc扫描大眼睛OCR旧雨楼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