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有心弭祸 巧语震凶蛮 无意施恩 灵药医病叟 [4]
蓝马婆便向颜-说了。
颜-这时已是看清他二人行径,智珠在握,日后或者还要长处,不便过逼,故作喜容答道:“寨主能洗心从善,必愈无疑。适才我不过算出山神因他虐待手下,存心不良,又不信服,要他自责梭改,与我无干。再者山神常居此地,自然仍用本地方言为宜。快请寨主就伏在榻上祷告,只要心诚,也无须下来。我也在一旁跪求,算上一算,便知允否了。”这几句话使得岑高夫妻大喜,益发深信不疑,岑高立时伏枕祝祷。蓝马婆想起平日自己许多残暴行为,不由害了怕,也不管屋里服役山女听了,传说出去丢人,跟着跪在榻前,随同乃夫,互用土语祝祷起来。
颜-也跪在一旁,口中喃喃,装模作样地做了一阵。偷觑岑高夫妻祝告将毕,先掐指一算,忽然起立,惊喜道:“山神见你夫妻悔过虔诚,业已宽恕。快取一碗干净山泉过来,待我请神赐些神力,好用这水和药。我还得脱去衣服,以便施治,失礼之处,寨主莫要见怪。就用这碗洗净了取水应用吧。”说罢,打开药箱,取出一只日常吃饭用的碗,交与近身山女。然后把上身衣服脱去。要了三支棒香,拿在手里。请蓝马婆陪着,同往楼外走廊上向天求神,口中装作念咒,喃喃不绝。念了一阵,然后命山女去通知岑高,伏在榻上虔心祷告。自己和蓝马婆先后跪祝起身,叫蓝马婆从山女手中要过那碗山泉,顶在头上,跪求神赐仙药在内,或是赐些仙露,自己便拿那三支香在水面上画起符来,一会,又用两手中指甲挑水向天弹洒。事先并嘱蓝马婆正心诚意,目不邪视。神如降福赐丹,水当变色。又命旁立山女看定水碗,看自己手指弹处有无动静,即时禀告。
这时蓝马婆因他所说少时须有凭证,自然是深信不疑,顶着那碗水跪在那里动也不动。实则颜-哪会什么法术,只因想借神鬼之名降伏岑高,又知他夫妻诡诈,惟恐稍有不信,反而有害,开箱时早将京中逃难带来改变容貌的易容丹,嵌了一小粒放在指甲缝里。又故意脱衣祷告,命山女注视水碗和双手的动作,以示无私。却乘挑水时将药弹在水里。那易容丹小如米粒,不经水是淡白色,一入水转瞬消溶,水便渐渐由浅而深,便成了碧绿。别有解药,等治创时,还有一番妙用。
颜-明知众山女随定他双手注视,不会想到碗中有变,就是看到碗里,也看不出来,不过是慎之又慎,以免日后万一想起生疑罢了。他这里画符念咒,那水也由淡而浓。先时山女还不觉得,后见水忽变成淡青,忙对颜-说:“水变色了。”颜-心想:“索性让她们信到死心塌地。”便高声说:“神人已赐灵泉。”一面请蓝马婆将水碗放在楼板上,一面随了她一同向神叩谢。蓝马婆一看,一碗清泉果成了青色,不由又惊又喜。等到拜罢再看,一会工夫,渐由青色又变成了深碧,越发惊异。正要捧水起立,颜-说:
“灵泉只限岑寨主一人使用,别人不得沾染。岑寨主用它洗创配药,顷刻止痛。别人无病的沾上一点,便成青色,七日才退。”说着,到了屋中,先沾了一点在一个山女手上,立即侵入肉里,青光莹滑,鲜明非常,拭之不去。岑氏夫妻益发惊奇,不住口地称谢,请速施治。
颜-这才二次打开药箱,又命取来大盆山泉,充作神水,将秘制止痛药粉洒了些在岑高伤处。将神水兑了山泉,再用棉布蘸了去洗。岑高只说出诸神力,哪知其中妙处。
先时那般奇疼酸痒,烧得要发出火来,神水洒上去,立觉清凉透骨,疼痒全消。虽然伤愈还早,就这一点,已令他喜谢不尽,深信不疑。
颜-先用药止疼,安了他夫妻的心。然后逐一施治:用小刀割开了伤口,挤出污脓淤血,上了药粉;又将背骨轻轻拍好,骨样肿错虽免不了有些疼痛,一则手法高明,二则比起先前总强得多,只略疼过一阵,也就不疼了。前后经有两个时辰,才行毕事。岑高如释重负,疼止倦生,不觉卧倒。夫妻二人千恩万谢不绝于口,全屋的人无不视为神奇。
颜-早又暗中将解药下在水内,对众说道:“寨主的伤,如果三日能愈,七日生肌还原,余下神水无处应用,少时山神必然将它收去,仍还你半碗白水。否则也不过再多治上一回,迟上几天,也不妨事。寨主新愈,业已几夜未睡,让他好好安歇。我也回房,明早再来看望。”岑高又感谢了几句,仍由蓝马婆亲送出来。颜-坚请留步,并说:
“寨主刚上了药,须人照料安眠。此后亲如一家,打扰之处甚多,只命一侍女领送回屋已足,何须如此客气?”蓝马婆执意不肯。颜-见她固执。好似别有用意,并不是出诸客套,知道山人习忌甚多,只得由她。一路暗中留神,见过了大楼前长桥以后,每经一楼,总有一二十个手执刀矛毒箭的强壮的山人防守,与初进来神情不同。那些山人见了蓝马婆,总是由一个为首的上前举手为礼,后面诸人随着。初见时并无一个答理颜-,有的竟怒目相看,必由蓝马婆用土语向众宣示,说上几句,才纷纷过来朝颜-礼拜,面转喜容。连经诸楼,俱是如此。
快出寨墙时,蓝马婆忽朝众中一个小头目说了两句土语。那人立时举着双手后退了几步,倏地拨转头,往外奔去。颜-朝前面一看,寨墙门外黑暗中,似有无数人影矛光,从门右往左闪了过去,隐隐闻得山人赤脚杂沓行地之声,好生疑虑。这时蓝马婆忽然将脚步放慢,故意向颜-说长问短。颜-早看出一条路盛布兵卫,颇似自己适才入门之后才设下的埋伏。又听她语不由衷,想起先后经历都非佳兆,又不便形于颜色,只得故作镇静,和她且谈且行。暗忖:“他夫妻虽然凶狠,但是刚治愈了他的创伤,又假神力恐吓,即便就是天良丧尽,也不会速然忘恩反噬。所怕的是他夫妻本有害人之心,等自己一进去,一面埋伏相俟,一面去伤害自己妻儿,万一蠢人莽撞,不等事完先下了手,就算他目前感恩知悔,错已铸成,也来不及了。”
颜-正在焦急,已然走出寨墙门外。偷觑两边,并无一人,知已退去。及至走到自己门前,见有两名服役的山女正探头外屋观望,见蓝马婆和颜-走来,内中一个忽然迎上前来,低声说了几句。蓝马婆立时面有难色。颜-也不顾再作周旋,乘她二人说话之际,首先迈步进了内屋。见爱妻面带惊恐,手中抱定婴儿,已在床上坐起,枕头边放着一个小包袱和那柄小刀,有两名山女,一个叫兰花,一个叫银娃,仿佛正在交头接耳,低声说话。一见颜-好好进来,颜妻机警,侧耳一听,外面还有脚步之声,忙把包袱、小刀往被中一塞,和颜-使了个眼色,翻身卧倒,装睡起来。兰花抢近头前低声说了一句,便和银娃轻轻纵向一旁,脸上也带着惊疑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