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分真假敌 勇赴生死约 [3]
怪老婆子一走,那些还没走的酒客们,才如释重负似地,一齐长吁出声。
青衫文士也长叹一声之后,才向狐袍人注目问道:“朋友,为何要骗一个疯子?”狐袍人苦笑了一下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只有这一个办法才能将她引走。”“否则呢?”“否则,给她缠上,非死必伤,那是有冤没处申的。”“当她找不到她的儿子时,不会再回来找你的麻烦?”“那不可能,她一出门,就忘记了,即使还记得再回来找我,我也不会在这儿呀!”略为停了一下,青衫文士才接着问道:“方才,老兄说的一丝线索,指的就是这个老婆子?”“是的。”“在下愿闻其详?”狐袍人沉思接道:“方才我已经说过,杜老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杜家的神秘失踪,是武林中近二十年来的一大疑案,我虽然力量有限,但基于一种感恩图报的心情,总希望能竭尽所能,聊效棉薄。”青衫文士接道:“所以,这十年来,吾兄一定已在暗中下过不少功夫?”狐袍人点点头道:“是的,但最初几年,可毫无绩效可言,一直到这位疯老婆子出现之后,才算有了一点线索,可是,由于她神智不清,却又无从着手。”青衫文士注目问道:“阁下怎能断定,这位疯老婆子与社家的神秘失踪案有关呢?”狐袍人道:“起初,我不过是下意识地判断她可能与杜家有关,因而特别将她引到杜家的废宅上去……”“她有甚么反应?”反应很好,看情形,她对杜家庄的一切,似乎还有一点印象,但当我想向她问些甚么时,却又疯疯癫癫地,语无伦次了。”话锋略为一顿,才长叹一声,接道:“所以,我常常想,如果能有一位名医,将她的疯病治好,必然对杜家庄神秘失踪的疑案,大有助益。”“这构想很有价值,可是,茫茫人海,到哪儿去找一位能够着手成春的名医呢?”狐袍人苦笑一下,道:“这倒是实情,不瞒老兄说,我已经暗中替她请过好几位名医了。”“结果都是徒劳无功?”“唔……”青衫文士沉思着问道:“阁下,这位疯老婆子,出现洛阳是甚么时候的事?”“大概是两三年以前的事,确实日期,已记不清楚。”“她,落脚在甚么地方?”“居无定所……”“不可能吧!看她衣衫整洁,可不像是一个居无定所的人。”狐袍入微微一笑,说道:“兄台说得有理,但我说她居无定所,也完全景实情,不过,她之所以能衣衫整洁,却是因为有专人照应她的缘故……”说到这里,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说到那位照应她的人,也算是一条有力线索,不过,要想由这条线索上查一个所以然出来,也算是难上加难。”青衫文士苦笑道:“那位照应她的人,总不致于也是疯子吧?”“虽然不是疯子,却也好不了多少。”“此话怎讲?”狐袍人道:“那是一个又聋又哑的残废人,一问三不知,逼急了,给你一拳,可吃不了兜着走。”“那残废的武功也很高?”“不但武功高,人也长得得挺标致的,这两年来,洛阳附近一些不知死活的登徒子,为了想吃天鹅肉而糊里糊涂送掉老命的,可大有人在哩……”青衫文士“啊”了一声道:“想不到,那还是一个女的。”“唔……”
“有多大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还是一个姑娘家哩!”“一个又丑又疯的老婆子,配上一个又聋又哑的美姑娘,这可的确是一宗颇富吸引力的新闻。”“不错,开头一段时间中,的确是很轰动,但时间一久,也像那欲望香车一样,慢慢的也就引不起人家的兴趣了。”“不过,对我个人而言,这两宗业已褪了色的新闻事件,还觉得很新鲜,也很具有吸引力。”“两件事情都具有吸引力?”“不错。”“总该有个轻重之分吧?”“那当然是那位疯婆子,更具份量。”“这,是否是由于方才在下所提供的消息原因呢?”“可以这么说。”狐袍人苦笑道:“老兄,徒具兴趣,无济于事,必须有办法使她能恢复神智才行。”
青衫文士接道:“这个,在下倒有一半的把握,可以将那位疯婆子的病治好……”“啊!想不到阁下还是一位名医,真是失敬得很。”“阁下过奖了!其实,在下读书学剑,两无成就,对于医理,也不过走由于有兴趣,独自钻研,自信略具心得而已。”一顿话锋,又蹙眉接道:“不过,如何才能使那位疯老婆子就范,接受治疗,这可是一个难题。”狐袍人笑道:
“不要紧,这问题包在我身上。”“阁下计将安出?”“可以由那个残废美姑娘身上着手,我已和她打过两次交道,已经勉强可以以手势交谈了。”不等对方接腔,又注目问道:“青衫客,阁下是否已找好了歇宿之处?”青衫人道:“没有啊!在下是刚刚入城,由于投亲不遇,才到这儿来借酒驱寒,顺便打听一下消息。”“那么,就住在隔壁的悦来客栈好了,悦来栈与这太白酒楼是一个老板,要住店,跟这儿的堂倌招呼一声就行。”“多谢指点!”
“在下暂时告辞,晚间再见……”这位青衫文士,也许是由于有着太多的心事,自从他进入酒楼起,除了最初那下意识的目光,匆匆一扫之外,即未再去注意周围的事物。
可是就在距离他三副座头的座位上,却有一双清澈的眸子,不时地在向他愉愉注视着。
那是一位身穿紫色衫裙的妇人,与她同座的却是一位年约弱冠的少年人。
不过,由于这二位是坐在大厅中最偏僻,也是光线最黯淡的一角,因而即使特别注意,也不容易看清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当然,像青衫文士这么根本不注意别人的人,自然更不知道暗中有人注意他了。
当他向堂倌招呼着,准备要一间清静的上房时,那暗中向他注意着的紫衣妇人和年轻人已悄然离去。
不久,青衫文士也在堂倌的前导下,走向隔壁的悦来客栈。
“爷,这是本店最好的一间上房,小的猜想你一定会满意的。”一进门,店小二就大献殷勤地谄笑着。
“唔,马马虎虎。”青衫文士口中漫应着,游目四顾。
忽然,他目光一亮,走向床头的墙壁前,并“啊”了一声道:“好一手佑军狂草!”接着,却曼声吟哦起来:廿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那是苏轼所作的“江城子”,但却只录了前半阕,而且将第一个字的“十”字改成“廿”字。
这一字之易,似乎恰搔着青衫文士的痒处,使得他特加激赏,曼声吟哦间,那本来充满着忧郁的双目中已涌现出——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