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非常之道 [2]
以往与林青在一起时,纵然遇见任何强敌,他都对林青充满着绝对的信心,一开始就确信自己将立于不败之地,从未落人生死悬于一线的境地。如今暗器王已逝去三年,面对着一群冷血杀手,以非常道从未失手的记录,许惊弦暗想或许今夜就是自己的毙命之时,但此刻他的心中却充溢着一种快意生死的豪情,口中大声讥讽着香公子,恨不能立刻就拔剑杀人敌阵。
扶摇虽不懂人言,但善解主人之意,又要对第二面灯笼扑下,许惊弦却恐激怒非常道施放暗器招呼扶摇,便发出号令让扶摇飞至高处。
鹤发沉稳的声音在许惊弦的身后低低响起:“逞血气之勇,非欲成大事者所为。你以为死在这些杀手的手里,与死在明将军的手里并无区别?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毫无价值。”
许惊弦闻言一震,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否就因为报仇无望,所以才这般不顾惜性命呢?
这边鹤发朗声长笑:“堡内有酒有肉,却还要委屈香公子在旷野中餐风饮露,真是失礼。且以一杯水酒聊表敬意。”言罢捏起一个雪团射出。那雪团在空中化为一道水箭,正正射在第二个灯笼上。那灯笼蓦然一暗,随即炸开,燃烧的灯笼碎片在空中隐隐形成一个“香”。
四周此起彼伏的啸声尽止,鹤发谈笑间的出手已震慑住众杀手。他高明的眼力与准头尚在其次,若没有精湛的内力,断无可能在刹那间以雪化水,先击毁灯笼,再以灯笼的碎片组成字迹,武功实已达到收放自如的一流境界。
香公子涩声道:“原来鹤发先生深藏不露,本公子倒真是失敬了。”
在端木山庄中鹤发并未出手,香公子被山庄的情报误导,再加上方才见许惊弦内力不足,对鹤发童颜师徒二人的实力估计有误。虽然非常道杀手人数众多,依然占据上风,但想要如愿杀掉童颜,只怕亦非易事。
鹤发笑道:“若是还有第三盏灯笼,不妨也一并升起。”此言一出,他心内一声暗叹,为了爱徒的安危,十余年的誓言今晚终于是告破了。
“既然先生不肯置身事外,本公子只好多有得罪。”香公子怪啸一声,声音转而冷厉,“先杀那多嘴的小子……”
他话音方落,土堡墙头一声炸响,爆起一团烟雾,烟幕中弹出几道人影,皆朝许惊弦扑来。原来那些啸声虽是远远传来,却都只是障眼法,早已有杀手偷偷掩近土堡。
香公子看出许惊弦乃是三人中最弱的一环,此刻发出暗号,命手下先行杀之,以收震敌之效!
三人本听到香公子声明一炷香后攻击,正暗中蓄势待发。谁知此际才过了半柱香,非常道就偷施辣手。
许惊弦猝不及防之下,挺剑勉强挡住一根铁棒的重击,眼见又有一柄短刀直剖心口而来,竟然闪避不开。他急中生智,脚下故意一软,从墙头上直坠下去,虽然狼狈,总算免去了开膛破腹之祸。
童颜及时冲上,将几名杀手挡住,大叫道:“香公子,枉你还是个成名人物,竟然说话不算,真是太不要脸!”
香公子冷笑道:“蠢才,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兵不厌诈么?”
许惊弦一落地便翻身而起,奋力跃上墙头与童颜并肩拒敌。敌众我寡,土堡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屏障,一旦被敌人强行攻入,在混战中彼此难以照应,便不免被敌所乘。
恶战骤然爆发,凭借暴风雪的掩护,非常道杀手纷纷由藏匿处现身,皆是以布蒙面:白衣者形迹飘忽,化于风雪,黑衣人形同鬼魅,隐于暗夜,有的杀手甚至是从地底下钻出……
幸好这土煲地处荒野,周围并无高大的树木掩护,杀手一旦靠近便在风灯的照射下无所遁形。
童颜与许惊弦背靠背立于墙头,拼力抵挡着敌人的袭击。鹤发却静立原地不动,细观战局。
擒贼擒王,他在等待最好的时机,以一举搏杀香公子,但香公子虽然不断发话,却语音飘忽,似近似远,以鹤发之能竟也无法判断出对方的确切位置。
不过还好,那些非常道杀手似乎也并不急于猛攻,只是进退有序,轮番冲前,消耗着童颜与许惊弦的体力,而对于鹤发则尽量远离,不知是忌惮他的武功还是得了香公子的号令。
鹤发眼见敌人由四面八方拥来,远不止十一之数,心头暗惊。
——按理说,杀手的行动倏忽来去,一击即退,何须如此大张声势?而且非常道远在东海之滨,仅仅为了一个童颜便兴师动众、精锐尽出,实在是不合情理。鹤发暗忖,莫非香公子此次来锡金还另有要务?
许惊弦体内贮有蒙泊国师七十年的功力,尽管无法为己所用,以致出剑发招时力道不足,却令他的反应灵敏快捷,加上他由黑二处习得阴阳推骨术对方招数将发未发之际他已能料敌先机,虽然难以给敌人造成威胁,防御却是固若金汤。
有几名杀手欺他内力不济,手持重型兵器强攻,但与之长剑相交时,许惊弦的体内便自然产生一股力道弹开敌刃,丝毫不惧重击。
童颜本还暗留着两分力以助许惊弦,此刻见他守得稳妥,再无腹背受敌之忧,当即全力出手。他身轻剑快,短短几个照面已令三名杀手各受不同的轻伤,果然是出招必定沾血而还。
许惊弦察觉到黑暗中的敌人越来越多,此时虽还可凭借着堡墙抵挡一阵,但势必难以久持,而敌方武功最高的香公子尚未出手……
他明知今夜之局凶多吉少,心情反而陷人平静,忽而转头对童颜道:“你有兄弟么?”
童颜一怔:“我家世代单传,并无兄弟。”
许惊弦笑道:“有道是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若是我们今夜一并战死,九泉之下可别忘了我这个兄弟。”
童颜生于收魂人世家,天性冷漠,对人情世故看得极淡,却被许惊弦的这句话激得心中一热,大喝一声,短剑连闪,迫开几名杀手,抱剑在怀,伸指将剑锋上沾染的鲜血弹人空中,郑重道:“好,我今日便歃血为誓,与你结为兄弟,若是你死了,我决不独活!”
许惊弦哈哈大笑:“别忘了在我们死之前,定要多拉几个杀手陪葬!”
两位少年竟在酣战之中义结金兰,非常道杀手被他们的气势所慑,攻势一时不由缓了下来。
两人热血上涌,对望一眼,只想冲出,多杀他几个敌人。
鹤发怕许惊弦与童颜有失,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两人的肩头:“你们胡说什么?谁说做兄弟就一定要同日而死?你们应该活下去,一起共富贵同创一番大事业……”他虽是一副责怪的口气,声音却已无往日的平静沉稳,而是隐隐颤抖,目中微蕴泪光,此情此景,似乎也让他想到了自己的少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