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买剑客 [7]
老人忽然住口,三个少年全都睁着眼,拉长耳朵等他说下去。
一阵步履声传来,三个少年都辨认出乃是王氏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回过头去。
江老爹呵呵一笑,收敛了刚才那种追思怀忆往事的神情,用宏亮的声音道:“我得到前面休息一会,种们晚上谈吧,嗯!”
他明知这几个少年必不肯就此罢休,但他的确要避开那位贤德的儿媳妇,才能说这桩事。
是以他只好耍个枪花,大声道:“你们不许嚷,听爷爷说,今天晚上,一来天气较凉,适宜谈话。二来届时有点事,会让你们惊奇一下。”
王氏已走近来,接嘴道:“也该请爷爷休息一下了。别老是说,他老人家寒暑不侵,但这大热的天,休息一会儿总得要啊!”
三少年这才无言,于是纷纷散开。
孙伯南准备再等片刻,肚子里的饭稍为消化一点了,才去再练武功。
江上云却必须到后面巷子里的工场,巡视一番。
朱玉华只好跟着姨妈,留在这儿。
江老爹独伸回到前院,刚在房间里坐定,早有家仆江忠端上菜来。
他瞧瞧这个仆人,年纪才过了五十不多,却已有了老态,不觉摇摇头,自语道:“风月侵人,转瞬与草木同腐朽,老朽可得重出一趟,这才甘心瞑目。”
江忠问道:“老爷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昔年你曾跟我到江湖去,那时候你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虽则其时南江剑拐,早已驰誉江湖,但总仍算得热闹。自从回来后,寂寞家居多年,你不觉得无聊么?”
江忠精神一振,道:“那时候可真热闹,小的跟老爷见过那些世面,真个死也甘心。”
江老爹道:“不过却也真艰苦,是么?披星戴月,登山涉水,啊,那些日子……”
江忠关心地问道:“老爷,敢是你老又想离家走一趟?”
江老爹点点头道:“是的,我将重入江湖,但现在还未到时候,须得先准备好,也许不带别人,仅仅和你两个,到处走走,查清楚南儿父亲当年惨死的一段血案,然后再决定行止。”
江忠耽忧地点点头,却见江老爹已开始每日静坐调元运息的功课,便悄悄退将出来。
他四面瞧都是静悄悄,便踱出主店面去。
只见那李胖掌柜把葵扇摇得甚剧,肥肉满腮的胸上,净是汗珠。当下心中暗笑这胶子好笨,这样子摇扇岂不等于白摇?顺脚走出店门站站,看着街上逐渐多来的么人,心中有点烦乱,这是因为刚才老爹说及要重出江湖这事而所致的。
但他明白江老爹这番出江湖,必有重大原因,而不会仅仅是静极思动,或是查明白孙伯南父亲死因。
关于这个推论的理由,只须看着江老爹每日练功这勤与及晨昏缎练剑据绝技时的用心,便可以想见。
这些年来,江老爹不但没把功夫搁下,甚且比以前更见炉火纯青,大有进境。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子苦练呢?他自己屡屡说及,武功再佳,也不过比寻常人长寿体健,决不能长生不老。
那么,他苦练的用心,也就可以想像定是有计么非常重大的因素,迫使他以八旬有余的高龄,作这无休止的苦练……
他开始细想当年随老出门,有同有结下什么不解的梁子?左思右想,总找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当下又想到与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会不会是这三绝和老爹有什么过去呢?他细细考虑起来。
须知这位老家人江忠外貌虽然朴实,但也不是愚钝之人,否则当年江老爹便不会带个蠢仆到江湖去了。
而且,他这一想并非全无道理,因为除了和老爹齐名的另外武林三绝,谁能使得老爹这么谨慎小心,如临大敌。
他越想越愁,乍回头,眼光无意中扫过店中门侧边的屋柱,猛可吃了一惊,连那忧虑一时也给忘了。
那屋柱乃是根四方的石柱,白底上写着江家老店的字样。就在那老字旁边,一个青色的印记,恰巧印在老字那撤的底下。
那是个青色的蜘蛛标记,体积甚小,但江忠自幼即曾锻炼过武功,眼力非凡,而且反应敏锐,眼光无意中一掠,便自发觉。
他虽然一时想不想青蜘蛛是什么来头,但却敢肯定那江湖人一种不妥当的暗记。
江家老店以铁器驰名江湖,待别是兵器,更是江湖人不辞千里来订制的老牌子。是以无形中和江湖人都有点交情。
这地面寻常会发生一些盗窃抢劫的案子,可是二百年来,这江家老店从没有出过半点纰漏。这又是江湖人暗中卖的交情。
现在居然有人生心觊觎这江家老店,甚且这公然在店面上留下暗记。这桩事可真不简单。
他出了一会神,徐徐走回店中,待走近时但见那只青蜘蛛,栩栩如生,甚是可怖。
他本想立刻禀告老爷,可是现在正是他老人家坐功之际一下便惊动。再者,他早先是因为冷不防瞧见了惊骇而已.这刻稍为一想.也就没下那么紧张、因为他到底随过老爷行走江湖,见识过好些场面。
当下他掇了一条长板凳,放在店门外,自家坐在那儿。有意无意地窥伺左近得一切情形。
一个老家人坐在店门外,这情形的确普通得令人忘掉有这么一回事。
歇了片刻,一个地痞样子的人,在那柱上指掉手上的鼻涕时,忽然发现了那个标记!
江忠瞧见他的面色都骇得发青,心中不由得想道:“这厮是本地人氏,我可认得,看他惊骇的样子,莫非这青蜘蛛乃是官家重赏辑捕的江湖大盗?否则他怎人骇成这个样子?”
原来官中捕快,全都需要借重这此流氓地痞作为眼线,这才有破案的线索,正因此故,凡是官中所欲缉捕的重犯,他们都会谨记肚中。
但那个地痞模样的人,四面张望了好一会儿之后,使趔趄地走开了。
江忠赖在那长板凳上,越发不肯移动。
好在他仅仅服侍江老爹一人,其余即使是江上云,也不敢支使他。
大约半顿饭时候过去,那些地痞模样的人,领着一个人走来。
那人身躯结实,步履有力,虽是穿着寻常便服,但从眉目中的神情和举动上,已可觉察出乃是公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