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黎明之血 [5]
杨婶在春风楼里是睡得最晚的一个人,她总是黎明时才睡觉,睡到中午起来准备午饭。
春风楼里洗洗涮涮的事,够她忙的。
当然了,杨婶是个本分人,她为刘大爷准备的吃喝都是她自己掏钱买的。
春风楼后门斜对门是家豆腐店。正对门是卖煎饼的。生意做久了,大家也都成了熟人朋友,每天这时候,豆腐店的伙计志德就破着条腿,送过一茶壶鲜豆浆来,卖煎饼的老丘也会打发老伴送两套煎饼过来。送来了,坐下聊几句,喝口热茶,再起身慢腾腾地回去。
今天照旧。
鸡叫三遍,志德回店了,老丘老伴也趔趄着进了自家门,然后刘大爷打着饱嗝,慢慢出了门。
天很黑。
刘大爷当然没有发现,墙角下伏着一个人,那个人悄无声息地闪进了春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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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是睡觉最香的时候。
过三眼就睡得很香。
窗上蒙着厚厚的棉被,门后钉着厚厚的皮垫,房中还坐着盆炭火。
像过三眼这么会保养的人,榆林城里还真不算多。
炭火虽已将尽,屋里还是很热。在这样暧和的地方睡觉,当然不用穿太多衣服。
一只红烛静静地燃着,照着炕上熟睡的过三眼。
过三眼只盖着床毯子,赤裸的胳膊伸在外面,雪白丰满,一条腿支着,烛光涂在光清颀长的腿上,分外诱人。
她的胸脯在毯子下明显地凸了起来,如并峙的两座山峰。
过三眼的确是个女人,而且的确是个相当诱人的女人。
只可惜,这国色生香的景色被禁锢在这卧室里,没有人能欣赏到,就算你想偷窥都找不到一条缝儿。
人虽不能欣赏,烟却可以。
一股股青烟忽然从门窗里飘了进来,而且,越来越浓。
炕上的过三眼没有醒过来。
她也永远不会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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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一闪,掠过了厨房门,正在关门的杨婶根本没有察觉。
累了一夜,杨婶已经很累很困,眼睛都不大睁得开了。
杨婶拴好门,打着哈欠走到里间,往炕上一倒,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黑影幽灵一般飘向后院的那座小楼,一点声音也没发出,就已轻轻巧巧地到了程四娘门前。
房里程四娘的呼吸轻柔绵长。
黑影口中轻轻吹了声口哨。房里程四娘似有所觉,呼吸声微顿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
两条小蛇婉蜒着从黑影身上游下来,从门下游了进去。
黑影消失,转瞬已在墙外。
片刻,程四娘凄厉恐怖的惨叫声回荡在榆林城上空。
“啊——”
叶晴亭惊醒了。
但他没有起床,甚至连动都懒得动。叶晴雪醒来想挣扎起身时,他干脆翻身压住她,低声道:“别出声。”
叶晴雪惊魂未定:“是谁……谁在叫,这么凄惨?”
叶晴亭淡淡道:“管她是谁。”
叶晴雪不说话了。他的声音里有一种令她镇定的力量。
他亲亲她肿起的唇,悄悄笑道:“五更才过,还有好一会儿睡呢。”’
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他对她的“命令”。而她的欲火也被他点燃了。
她已经忘记了一个事实——他才十四岁。
虽然他实在不像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可的的确确地只有十四岁。
十四岁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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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叛儿长长嘘了口气,道:“快天亮了是吧?”
潘造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不错。天快亮了,我们也快到了。”
楚叛儿道:“我记得你的喽啰们占据在吕梁山,怎么在黄河边上也有你的黑窝?”
潘造化哈哈笑道:“北七南六,哪个省没俺的堂口?你以为劫道这碗饭好吃?全靠消息灵通啊!”
楚叛儿道:“久闻你潘家世代为匪,也不知是真是假。”
潘造化甩了个响鞭,自豪地道:“那还有假?从唐朝算起,也有快二十代了。”
楚叛儿叹道:“佩服,佩服!”
若你遇见一位世代为匪的人,你是不是也会佩服?
俗话说的好:“富贵不传三代”。无论你挣下多大的家私,传到你曾孙辈上,肯定已没多少了。
同样,做强盗也很少有超过三代的,不管怎么说,做强盗是件很没面子、很辱没门风、很让人瞧不起的事,偶一为之尚情有可原,做一辈子就有点不可思议了。
大部分强盗在抢够了钱财之后,都会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做点正当生意,那么,几十年一过,谁也不知道你的钱来路不明了。
子承父志为强盗的,已经不多。像潘家这种二十多代啸居山林的人家,只能说他们有做强盗的瘾了。
能够如此“锲而不舍”,也实在值得潘家的人自豪。
潘造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其实做俺们这一行的实在够亏。天下谁没做过一星半点强盗生意?偏偏就俺们名声不好!俺记得小时候读书,古时候有个什么‘子’说了一句话,叫俺非常服气,他说‘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同样是做强盗,结果就不一样。他奶奶的!”
楚叛儿道:“高见,高见。”
潘造化顿了顿,缓缓道:“俺说老弟,你可不太像是肯杀朋友的人。”
楚叛儿愕然。
潘造化沉声道:“俺在道上也算混久了。俺的招子从来没看错过人,跟你聊了这一路,俺大概也晓得了你的为人。”
楚叛儿很有点感动。他没想到,强盗堆里居然会有自己的知己。
潘造化道:“俺只要你一句话,这他奶奶的,五万两俺就不要了。咋样?”
楚叛儿更感动了,他几乎就要答应潘造化了。
但他没有。
他不想去做强盗,他从来就没起过去做强盗的念头。
他宁愿被潘造化送到榆林,也不愿去吕梁落草。就算他此去榆林必死无疑,他也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