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元夜花灯憔悴面 [4]
沉寂中,花令脆声悠悠送出:“考选已经开始,请争取优先,请争取第一名!”
前三排青年人,气血一涌,立有十余名同时自石墩上一跃而起。
一片轻啸声中,如飞蝗腾扑同时向台上射去!
花令沉声下令道:“以足落台面先后为准,余人退下,不遵者以‘喧乱圣宫’论,与‘大不敬’同罪!”
去势疾劲,回势亦颇敏捷,未待花令语毕,十余人已借力倒射而回,台上只留一人!单剑飞注目望去,没想到又是一个熟面孔!
谁?一点不错,正是那夜那个包下全部会意格灯谜,仪表不俗言谈举止却透着轻佻的黄衣青年。
这名黄衣青年能在十余名年轻好手中以一肩之差占先,身手不凡,自可想见。这时,棚中众人都将眼光集中在黄衣青年一人身上,连台上十二金钗也都微微侧面,相互瞟了一眼。
事情更出人意外了,黄衣青年定身之后,目光略扫,竟向捧剑之五婢走去!
单剑飞目光一直,牙关紧咬,恨不得马上扑过去一把将此人揪下来重重打上两个耳光才称心!他想:“人甲榜限五剑派门下,五剑派门下必须使剑,我倒要看看这厮是五剑派中哪一派的不肖弟子?”
五婢盘中剑,由第一名起,长度依次递减,首婢盘中剑,长足三尺三,末婢盘中剑,仅只两尺七八;黄衣青年毫不犹豫将首婢盘中剑一把抄起,棚中众人,不禁轻轻一呀。
剑长气壮,剑短招灵,这种操演式的场合,聪明一点的,都会舍长就短,此人看上去并不傻,为什么偏偏要取用最长的剑呢?难道他有所恃仗么?因此,台下众人,精神更加聚集了。
黄衣青年取起长剑,左右花相也止不住眼角互抛,似在彼此提示对方应对这第一个登台者留意。
黄衣青年身躯一拧,面对凉棚这边,剑交右手,脚下单足点地,成金鸡独立式,左手拇指与无名小指互搭,骈食中两指作诀,剑诀一搭剑身,单足微捻,一个螺旋,八方有礼,身在原地,式亦原式,神态从容,拿捏准确,不差一分一毫!
凉棚中,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喝出一声“好!”
黄衣青年依例见过礼,剑诀一领眼神,环靠之右足一踢,右手长剑同时以雁落平沙姿势朝右下方划出。
有人唔了一声道:“‘雁落干沙’!气派蛮足,招势却轻松得很……”
这人系坐在山羊胡子老人身前,语未毕,山羊胡子老人已接口哼道:“你懂个屁!”
这时迟,那时快,台上黄衣青年右足踢出,上身同时右倾,眼看全身重量尽落左足,右足也快踏近地面,这种情形下,身手再好的人,也须右足踏实后方能变招换式,可是,说来令人难信,黄衣青年口进一声嘿,振剑扬波,竟借虚空一滑一圈之势,全身陡然射向左上方,与先前攻击方向,正好完全相反!
台下轰然叫出:“要得!”
喝彩声中,山羊胡子老人前面那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身一转,暴着眼球向丑老人道:“你怎么说?”
丑老人自嘴上拔下旱烟筒,答道:“这一招叫‘反复无常’!”
有着一双金鱼眼的那人,脸色一板道:“刚才你说老子懂懂个什么?”
丑老人淡淡接口道:“没听清楚吗?懂个屁广金鱼眼那人脸上全变了色,丑老人却敲敲烟灰,缓缓又接道:“老夫七十七,你呢?满三十了吗?如果满了,那就比老夫最小的孙子只差二三岁!”
金鱼眼那人气为之结,闷吼道:“老子乃何许人,你这老东西认清了没有?”
丑老人捻着山羊胡子笑道:“老夫十年前在鲁西救过一个浑小于一命,那小子自称‘镇鲁西’,还说是什么西‘长拳’的嫡裔传人,阁下该与那小于没有什么关系吧?”
金鱼眼那人骇然脱口道:“当年救家师的,就是,就是……”
忽然认出对方身份,不禁舌尖打结,额汗如豆,像要拔腿逃跑,也侮要爬下地求饶,一副可怜可恼的神情。
丑老人叹道:“华山派这小子一阵精彩表演,硬给你浑蛋闹掉了!”
单剑飞一惊,讶忖道:“华山门下?”急急移目台上,台上,黄衣青年果然已将一套剑使完,这时正将那支长剑放回首婢木盘中。
十二金钗最后一名,“醉卿”芙蓉姬向正座上左花相头一点道:“合格,应录甲榜。”
台后花令随即扬声道:“入选之‘花奴’,为示兼擅文事,请即朗诵有关君山或洞庭之诗词,词不得少于一折,诗不得少于绝句两句,不能亦不勉强,可向左右花相致揖退人后台。”
黄花青年意气飞扬,面向台下朗吟道:“‘曾游方外见麻姑,说道君山此本无;原是昆仑山上石,天风吹落洞庭湖!”
吟毕,返身向中座之左右花相一揖,飘然进去后台。
丑老人叹道:“华山:龙吟剑’虽然死得不值,但能调教出这么一个几乎不比‘五剑’那五个师叔差劲的徒弟,也亏他的了。”
单剑飞听呆了。黄衣青年竟是华山掌门人“龙吟剑”的徒弟?世上会有这等禽兽不如的冷血人物?师父头颅尚温,居然竟为女色之追逐而忝然事仇,甘遗骂名于百世?
单剑飞由愤怒而转入深沉的悲哀;今日武林,成何世界?这是谁造成的?谁还在鼓励这股污流,欣见其泛滥?
他忍不住再朝那位丑老人望去,此老之年龄、阅历、语气,以及有着那么一位身具骇人功力的老伴,在武林中当属前辈异人,然而,瞧他这样子,显然是个老不正经,尤其刚才他对一死一活,华山师徒二人的评语,弄不清他究竟是褒是贬?他到底是正是邪?
这时,第二名上台了,竟是小叫化舒意,单剑飞不意这小子这么滑溜,刚刚还在身后,一下子居然抢去众人之前,由此可见这小子也颇有两下子的了。
小叫化上台没有戴凉帽,青衫合身,手脸干净,眉是眉,眼是眼,看上去相当英秀,但他望也不望五婢盘中剑,双手一抱拳,然后嘻笑着,一派孩子气地打出一套掌法。
“这小子打的‘醉仙掌’?”
“大概是丐帮弟子吧?”
“可能是。可是,这就怪了,‘风雷叟’那个老叫化头儿,人如其名,脾性之烈,无以复加,丐帮这小于怎会有这个胆子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