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记 - [沈璎璎]

第二回 清歌如梦 春水如空 [2]

  乐秀宁听了一会儿,悄问璎璎:这又是什么曲子,这样奇怪?璎璎微笑道:哥哥那日不知从何处捡了本破破烂烂的曲谱。那上面的音律古怪至极,根本没法弹。偏偏咱们家沈大师说,这大概是稀世珍谱,常人不能为的,自己定要弹出来。曲调怪异不说,到如今也不知弄断了多少琴弦。

  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又一条弦断了。沈瑄苦笑一声,也懒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费了这些力气,竟一套也未参透,可不惭愧!

  乐秀宁拾起那本曲谱一看,封面残破不堪,朱笔写了几个字:五湖烟霞引。翻开来瞧,发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乐秀宁并不识得工尺谱,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叫道:这可不是一本乐谱呀!

  沈瑄奇道:这不是乐谱是什么?乐秀宁不答,却拾起一柄剑慢慢比划起来。舞完一套剑法,又看了下那乐谱,抬头对沈瑄说:这是剑谱。

  乐秀宁见他们不解,又道:我以前曾听得有人把武功写在琴谱之中的,总不相信。今日竟然见到一本真的沈师弟,这些符号在你眼里是音调,在我看来却是武功招式的图解。譬如这一笔,是让你把剑从左边带过,这一挑,分明是剑锋向上之意。璎璎欢道: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谱,原来是剑谱,怪不得弹不出来。写这剑谱的人也真古怪。沈瑄微笑道:他若不写成这样,一定也被母亲烧了。这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乐秀宁想了一会儿,道:我觉得这并不是很难的武功。感觉还是洞庭的基本功夫。璎璎道:这样也好,哥哥正好练这基本功夫。乐秀宁点点头:这必是二师伯的遗物。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写来好玩,也未可知。我们从此就学这个吧。

  那晚之后,乐秀宁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烟霞引》,然后比划给沈瑄看。沈瑄一一学来,觉得这些剑招剑式当真平淡无奇,若是大敌当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但除了学这剑谱也别无他法,便仍用心记住。乐秀宁闲时亦教他一些洞庭派别的剑法套路。沈瑄原是极聪明的,几个月下来,这些东西都已练得精熟,抵挡一两个小混混已不成问题。

  转过新年,春天也花红柳绿地飞纵过去。眼看就是端午了。这日沈氏兄妹与乐秀宁摇着小船去青石镇。日暮时分回来,斜阳铺在碧绿的葫芦湾上,波光粼粼。小船荡过一片荷塘,一丛丛莲叶亭亭如盖,在三人的衣裙、鬓边投下一片盈盈绿意,一两朵早开的芙蓉笑靥初绽,娇若佳人。乐秀宁抽起一根细嫩的荷茎,挽了个茎钏儿递给璎璎。就在这时,忽听得哗的一声水响,湖面上掠过一道黑色的影子,略一定,又沉入水中。

  不好!乐秀宁低呼,快把船藏起来。三人的小船刚刚转入莲叶深处,就见一条大船飞驶过来,船上一群青衣人,为首一个扯着嗓子大喊:你以为水里就躲得过吗?还不快快出来就擒!一个清澈的声音应道:谁说我躲在水里了,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

  话音未落,一条长长的白绫横空飞来,那头领回身一闪,白绫却从人丛间穿过,打在那些青衣人身上。顿时有几人大呼小叫地落了水。头领伸出手,想抓住白绫,那白绫却如同长了眼睛,一拐弯牢牢搭在船舷上,原来竟装有钩子。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那黑影已从荷塘边蹿出,顺着白绫飞到大船上,与青衣人拼杀起来。

  看身形,那人是一名女子,穿着一袭深黑长衫,头戴斗笠,蒙着长长的黑纱。她手持一柄长剑与人相格,剑光闪处,轻灵奇异,非但沈氏兄妹,连乐秀宁也看得眼花缭乱。那群青衣人立时都被逼到船舷上近身不得,只有那头领兀自勉力支撑。黑衣女子展开轻功,围着头领绕起圈来,忽东忽西,在摇摇晃晃的狭窄甲板上跃来跃去,剑锋处处指着对手要害。眼看那头领要被逼到水里去了,突然船舱里掷出一串飞刀,射向女子后心,她身子刚刚跃起,眼见躲不过了。璎璎忍不住大叫:当心!

  却见那女子竟然半空中一个转身,飞刀便到了水里。这一转,身法伶俐,连乐秀宁也禁不住低声叫好。然而好字还没叫出,黑影突然从半空坠下,跌入水中。沈瑄只看见她不知怎的还是中了暗算,被一条沉沉的铁链击中。四周青衣人顿时扑了过去。沈瑄三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哗的一声,那黑影竟又从水里跃起,这一回居然足点水面,向荷塘深处奔来。

  只见她轻跃上一顶莲叶,便这么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眨眼便跃出了几十丈。初夏的莲叶虽然柔嫩无力,她却如履平地,步法曼妙灵动。这时,莫说大船上的人早已赶不上她,就算赶得上,也没法从荷塘中穿过,便纷纷放起箭来。那女子的长剑在背后一掠,箭便齐刷刷落下。箭雨过后,她的人竟然又不见了。沈瑄心中一沉:难道她终究还是中箭落水?

  青衣人显然也在困惑,这荷塘一望无际,错综复杂,何况荷塘尽头是个轰鸣的瀑布,要搜一个人,谈何容易!过了许久,见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船终于缓缓划走了。沈瑄三人把船摇出,向荷塘深处划去,一路一言不发

  到得葫芦湾,沈瑄和璎璎拿出祭祀的粽子用彩线穿了,一只只投入湖中。这是故乡楚地端午祭奠屈夫子的旧俗,沈瑄兄妹从来记得清清楚楚,每年祭完,总不免一番思乡之慨。此时夜色沉沉,湖上晚风挟着水草清气扑面而来。璎璎忽然想起,把乐秀宁做的莲茎钏儿忘在船里了,沈瑄忙回湖岸去找。

  小船系在芦苇丛边一截树根上,沈瑄探着身取出了钏儿,刚要转身,蓦地看见船舷上挂了片黑纱。他心里一惊,旋即走入水中,轻轻拉过那黑纱,又顺势向前探去,摸到一只细腻冰凉的手。他更不迟疑,慢慢把人从芦苇丛拉了出来,抱到岸上放下。就见一袭黑衣,正是荷塘中的那个女子。

  星光淡淡,照得她脸色苍白。沈瑄摸她手腕,微微的还有一缕沉脉,急忙抱起她向茅屋奔去。乐秀宁和璎璎一阵忙碌,为那女子换了衣裳,放在床上。沈瑄煎好一服药给她灌下,那女子却仍昏迷不醒。众人此时方看清楚她的面容,原来竟是个清雅绝俗的少女,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意。

  乐秀宁皱眉道: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功夫竟如此之高。桌上放着少女的长剑,剑鞘很旧,样式古朴。沈瑄轻轻抽出长剑,只觉剑体轻盈剔透,寒光逼人,剑柄上刻着两个古篆:清绝。

  乐秀宁忽道:我看那几个青衣人,跟那天棋社里害死我爹的,倒像是一伙。她回到自己房中,取来那翠绿的绢帕,层层打开,里面除了那日在湖边尸体上拔下的四枚金针,还有害了她父亲的那根黑针。三人注视一会儿,沈瑄道:阿秀姐姐,你曾说这金针是天台派致命暗器绣骨金针。而那天杀害师叔的人,也说他们用的这黑针是绣骨针。那总有一边的,并不真是天台派中人。沈瑄稍后又道,其实那天要了乐叔叔性命的还是那一掌。掌印不深,却含有一种厉害的剧毒,后来我翻遍各种医书也不知此掌的来由,也找不到毒的解法而这根黑针虽然厉害,却只能一时凝住人的血脉,运功后会令人寒毒攻心,但一两个时辰也不会致命,比起这金针来可就差远了。乐秀宁道:所以,我的杀父仇人很可能是冒牌的天台派?沈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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