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老叫化 [10]
正说着,忽听了因在岸上大叫道:“鱼老施主好乐,怎又对月兴杯起来?白老弟回来了吗?”
众人一听,连忙起身相迎,白泰官也忙道:“小弟已经回来,现在奉了老师父和诸长老之命,要请此间各位全到西山去一趟咧。”
了因大师一面笑着,一面走上船头道:“难道老师父和在庵各长老,还不能做主,一定非要我们去不可吗?”
泰官道:“不但要请此间诸位全去,还特为差了我赶到北京去一问周路二叔才能决定咧。”
了因大师又道:“此事本宜慎重为是,我们去与不去无关宏旨,问一问周路两位,却是理所当然,不过这一来,你又要多辛苦一趟咧。”
接着,向各人见礼之后把头一低,看见那一桌盛席,不禁又笑道:“鱼老施主今夜为何忽设这等盛席,是有什么事情吗?为何事前却不见邀咧?”
那曾静忙又道:“大师快别说这话,目前他正生气咧。”
说着又将曹寅送程仪送酒席的话说了,了因大师笑道:“这厮想是有钱没法花咧,所以各处乱送,不过他既说明是送马施主的,便与我等无涉,你只权当你这位老世侄请客,却无须生气。须知马施主既顶着王府护卫而来,如果拒之过甚,反非所宜咧。”
鱼老笑道:“原来你也是这等说法,那就不怪他们全怂恿着我收下来了,不过来人却说是送给马老爷和各位大侠的,你也有份,这笔帐却不能单记在一两个人头上咧。”
了因大师大笑道:“管他送谁的,我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出家人,这些荤酒与我无干,既然一尘不染,那笔帐自然也不会记到我头上来。”
说着一同入座,又问到太湖的情形,泰官只说有关年云二人姻事,顾肯堂先生力主须一问周路二人,便血滴子之事,也须赴京探听之后再说,了因大师也点头称善,泰官又笑道:“那位博傅兄不是打算立刻北上吗?如今那林老前辈已经去了,可惜没有能让他二位同行,如今我这马太快却恐怕他赶不上咧。”
了因大师又笑道:“你当他还在此地吗?今日天尚未明他便起黑票走掉咧。”
翠娘不禁失声道:“这如何使得?他是一个浑人,如果那李元豹已经通知各衙门那便糟透咧。”
了因大师笑道:“你放心,这家伙,傻人也有个傻心眼,便那李元豹已经通知各衙门,那些番役,也未必便能拿住他,何况他已混过江去,更是万无一失,不过在我那寺内却闹了一个大笑话,幸亏那知客僧是我徒弟,书记僧也不是外人,否则便连我也弄得啼笑皆非咧。”
鱼老忙道:“这厮又闹什么笑话?你不是说他和你那几个徒弟很说得来吗?”
了因大师大笑道:“就坏在这个地方,他因和各人全混得很好,不知怎么说到出家上去,他的出身来历,我早告诉了我那几个徒弟,便他也一字未瞒,连被白老弟戏弄的话全说了出来,又连说想走,我那徒弟静修也不是东西,有意逗他说:‘你要此刻就走,除非是我金山江天寺的和尚或可无碍。’谁知他随时便缠着我那徒弟要出家,并且说他在少林学艺就早想出家,只因恐怕熬不住不动荤酒,才没有敢这么做,后来出了少林寺,在江湖上混,才知道和尚不吃荤酒不过是摆个样儿,有的竟大吃特吃,这才想穿了懊悔,如要出家那就还不现成……”
鱼老看着晚村不由大笑道:“这厮原来不但不傻,而且也很乖觉,只一次便看出便宜来咧。”
晚村笑道:“我本来就是个和尚,怎能算是佛门子弟?这厮如果真的以我为法,那便是罪过咧。”
了因大师大笑道:“鱼老施主不必取笑,那厮说的酒肉和尚,却未必便是说的不昧上人咧,你且听我说完再说。”
接着又道:“我那几个小徒当时也知闯了祸,只有对他说明出家决不是立刻可以做到的,妊不容易劝了下来,却不料这厮嘴上虽被说服,心中却打好主意,今天竟乘着大家做早课之际偷了那静修一身僧服和一顶竹笠,用翠娘送他的那个包袱连两根虬龙棒也包了,溜出寺去,在附近寻个小剃头铺子,将一头头发剃得干净,就在剃头铺里,将一身僧服换上,竹笠向头上一戴,在剃头钱之外,又多给那铺中小伙子几个钱,竟着他到寺中,寻着静修说明,衣服是他带走了,一到嵩山便着人寄回银锭,并请那书记僧代写一信给我,说明他非立刻回去不可,当那静修和书记僧常明见已出事,连忙去告诉我,一面分出人来去追他,等到江边一查问,果然有这样一个和尚已过江去了,哪里还追得着?你能说他真傻吗?”
翠娘闻言不禁俏脸微红道:“我真想不到这位同门,到末了竟来上这么一手,真丢人之至,谁又想到这样一个浑人,会打上这个主意咧,幸而老师父不是外人,要不然透着连我也难为情吗?”
了因大师哈哈大笑道:“你以为他这事做得丢人,我便生气恼他吗?老实说,我就爱上他这点天真,别人只稍知世故的,便决不肯这样做,也决不敢在我面前这样做,所以我已打发人赶下去,并且写上一封信给铁樵大师,说明此中原委,教去的人,务必赶上他沿途照拂,一直送到少林寺,取了铁大师的回信再回来,连我那小九环锡杖也带去咧。”
白泰官忙道:“你那锡杖令子从不轻用,怎么为了这样一个浑人,竟用上全力咧?”
了因大师正色道:“你知道什么?一则我爱上这个人是一块浑金璞玉,便苦练成这一身功夫也非容易,如果中途出事遭人暗算未免可惜,二则我们和铁樵大师万不容有所误会,所以不得不尔,否则单凭一纸空函,那铁大师恐怕未必便能轻信咧。”
晚村不禁也点头道;“那李元豹既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夫妻二人又全吃了大亏,在此挑拨我们不行,也许就真会再到嵩山向少林一派去挑拨是非,虽然方才白老弟说过,那位林老施主已经北上,但能由大师再去上一封信更要好得多,便那位傅寨主,虽然鲁莽一点,如果用得其当,在军旅之中,也是一个人才,却是要着咧。”
说着曾静又看了天雄一眼笑道:“既如此说,我们明天便须全到太湖去,马兄对那曹织造之约如何践法?翠娘允下人家的解药又何时送去咧?”
翠娘道:“马大哥之伤,余毒虽净,那李元豹为人却绝靠不住,不等创口完全平复毫无异状,我那扣下的解药决不能给他,便迟上一二十日也决不算失信,至于马大哥和那曹寅虽有造访之约,却未说定几时,更属无妨,难道我们要走,还要先去告诉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