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 - [还珠楼主]

二十九、绝处逢生最怜弱女 [2]

  双珠不知阿成前妻早死,自一见面便种下爱根,但是深知中原与边疆风俗习惯不同,自己年纪又大了十多岁,尤其这类汉人中的女英雄,怎会看他得上?寨主法令又严,空自暗地爱慕,不敢表示。他本菜花寨中最有名的勇士,又是一个大头目。这次护送,本来派的别人,全因不舍双珠,意欲多见一日是一日,自告奋勇,一路跟来。偏巧第一夜便遇奇险,全仗双珠机警神速,于危机一发之中将其救往树上,于是又生出感恩图报之念。心想:“我虽不配做她丈夫,做她家奴,随她一世,就便报恩,还可永远相见,岂非绝妙之事?”于是拿定主意,相从为奴。本来热爱感恩之心更盛,拼性命不要,往返奔驰,历经千辛万苦,九死一生,好容易刚脱险境,又人危机。

  双珠被擒之时,因其刚刚病起,离开不久,虽和双珠同路逃走,山兰并未提他一字,野人不甚对他注意,又知此时一同被擒,平白送命,干事无补。仗着身强力健,得过哈瓜布传授,学会一种扑跌手法,从小练有极好目力,能在暗中视物。竟将擒他的两个野人甩倒,乘隙逃走。后来二次遇见鸦鸦,问知许多事情,经鸦鸦寻来几个幼童,把他藏在扎燎火的藤筐中,抬往星台附近,由幼童代为望风,乘人无觉,偷偷掩往星台下面空底之内藏起,早就准备到了中午时刻相机行事。眼望上面只有一板之隔,心中热爱的人不能见面,并还被人绑紧木桩之上,正在心痛悲愤,忽得急报,戛老麻故意作对,非杀双珠不可。当时急怒交加,愤不欲生,竟不听旁人暗中劝告,由台下木板缝中悄悄钻出,将鸦鸦托人暗中送来的几件兵器连同自己所有一齐带好,径由台下掩身翻将上去。

  这时,除台后六七个幼童装扎燎火,做两三起远近散立而外,所有野人均在戛老麻鼓动之下,分由两旁树林绕往月台后面花林之中,去向老人阿庞请求发令,在沐浴以前先将双珠杀死,为凶酋报仇,老人自然不愿杀害双珠,知道日光当顶,一到中午,便须开始沐浴更衣,照着当地旧规,杀人以前必须经过公审,午后日色一偏便是佳节开始,不能见血,看出群情愤激,不便公然袒护,上来先装不知,故意延宕,等到紧急关头,然后提出公审旧规,把事情推到黄昏以前,彼时如能设法解救更好,否则,又因佳节期间不能杀人,推到十九夜里,一面设法擒那放毒针的凶手,只一擒到便可无事。一步推一步的主意本来早就想好,不料戛老麻作对,当众质问,方始激动怒火。这时,所有野人俱都围在月台前面,无一留意台后,竟被阿成悄没声翻到台上,藏在双珠所绑木桩之后,谁也不曾看出。便是双珠,也因下面怒吼,全神贯注台下对头,心情紧张,也未听出身后有人。

  等到一矛将戛老麻钉死地上,便知事已闹开。就是凶酋非他所杀,也非抵命不可。

  乐得两罪归一,一身承当。双珠偏不知他心意,抢前拦阻,对头果然激怒,纷纷抢上。

  正待挺身上前,忽听角声将野人止住,心上人业已抢在前面。忙即抽空,正向老人比手势,一听那等说法,立即醒悟。自知必死,忽然勾动平日热爱,想起心上人从此更无再见之望,一时情不自禁,又恐双珠生气,不敢搂抱,便用山民中最恭敬的礼节,本意只想亲脚,等到跪伏下去,越看那细白匀圆的两条玉腿和那胫附丰妍底平指敛的双脚,越是爱到极点,抱着狂亲。正自惊喜交集,心头怦怦乱跳,不舍放下,再听双珠那等口气,真个死也甘心,喜极欲狂,语声都颤。

  双珠正觉阿成紧抱双腿,有些异样,心方微动,待令松开,一见这等悲喜交集的至诚辞色,知道这类山民情感太热,人又天真,也就不忍拒绝。听完正在盘算,一面留意对面台上老人的神色,猛又觉着腿上一松,阿成忽然起立,颤声急呼:“主人还不快去!

  天已不早,一交中午,他们便要沐浴祭神。万一误事,如何是好!”

  双珠仍不明白阿成是因午前如不解决此事,双珠多半还要绑起等候公审,多吃苦头,特意催她前往。闻言警觉,同时又见老人面有笑容,又在以目示意,以为所说不差,只得起身走下,因听阿成临别时说:“到了对面,须将兵刃暗器交与老人,途中千万不可回顾。”只当真有这样风俗,心想:我们本无伤人之念,先将兵器放下,减少对方敌意,原极有理,义父这等口气神情,多半无妨。便照所说,从容往对面月台走去。

  到了台上,也未回顾,先将兵刃暗器解下,放在地上,再向老人礼拜。刚刚起立,猛觉眼前一花,身上一紧,重又被人用套索绑了一个结实。动手的全是少年妇女,除却一根套索,手中并未持有兵器。心中不解,情急愤怒,正要喝问:“我已网中之鱼,既不与你为敌,又不逃走,这等行为,分明有心捉弄,是何原故?”

  老人已先开口笑道:“好女儿,休要怪我无礼。杀人者死,此是无法之事,连我也做不得主。我原知你二人均非真正凶手,本意保全,谁知这该死的戛老麻不听号令,越众行凶。你那情人将他打伤倒地也罢,偏又将其钉死地上,以致死无对证,连他以前的罪恶都难追问。照这里一命抵一命的规矩,你肯做我女儿还能活命,他却非死不可。本来只想喊你一人上台,两下隔开,以免动手时节,你因护他,受了误伤,如再因此伤人,命更难保。准备你一上台便可下手,后来看出阿成虽然情甘替死,并还催我下手,但你二人情深爱重,对面台上动手,你必拼命抢救。天又不早,因阿成先在你身后打手势,这场公审决没有几句话的工夫,他一点头便可下手。方才已用金角神笛发令,经我力保,此事与你无干,凶手又由阿成一人承当了去,休说我无恶意,连他们也不会伤你,只消住过七日,应了我族中的礼节,便可送你上路,连在此为奴将功折罪俱都无须。防你反抗生事,使我为难,只得使你先委屈片刻,等阿成死后,便放开了。”

  双珠这时不知何故,对于阿成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情感,闻言才知老人用意,所说又非无理。因未听见身后有什么动静,回头一看,不由心胆皆裂。原来阿成知事奇险,自己不死,双珠必难活命。死志已决,等她走后,便立向台口,朝下面野人连打手势,将双手一背,静候捆绑。

  众野人原得角声暗示,一切均由老人作主,决无丝毫使其不平。先还以为对面男女二人有心欺骗,各不相符,后见阿成搂抱双珠腿脚亲热情景,看出二人真是情侣,这等生离死别互相爱护、一个争死一个准备拼命的悲愤壮烈情景,由不得纷纷感动,复仇之心虽然一点未消,对于阿成反更生出敬意,并无一人抢先发难。直到双珠走后,阿成招手示意,暗示不可令双珠看见,否则还有变故,这才由众人中走出数人,因阿成自甘抵命,并无抗意,只照旧例,走上五人。一个解下套索,将阿成绑向桩上,绑得也不甚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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