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绝处逢生最怜弱女 [4]
刚刚为她解绑的那些女野人见她惊慌急呼神情,知这最重要的祖传之宝不是失去,也是说谎,不由大怒,方才又喊了两声“烈凡都”,犯了族中大忌,一个个怒发如狂,竟不等吩咐,当头六七个各将套索抢先撒下,当时收紧。
双珠惊慌情急之中,又当连经奇险,劳乏之余,不及与抗,微一疏忽,三次又被绑紧,再想挣扎脱身,业已无及,反被暗中打了几下。别的女野人再一同声怒吼,台下大群野人一齐响应,神态悲愤比前还要猛恶,大有决不两立之势。另一面,阿成更不必老人阿庞见此情势,也慌得没有了主意,眼看台上下男女野人一个个手举刀矛弓矢,分成两面,注定这两个所爱的少年男女,愤怒已极,料知连双珠也是必死无救了,除非那块死人骨当时便可寻到,决无生路。仰望日光,不久便要当顶,听台上下怒吼的口气,业已异口同声要请自己发令,非在午前将人杀死泄恨不可。这类激怒众人的事,自己多有权力威信也强不过去。正在假装镇静,一步缓一步走往台口,待借查问人骨锁钥来历,怎会失落为由,拖延上一半日再打主意。猛听出台下似有幼童哭叫之声,跟羊,西南角上人便骚动,一路乱将过来,好似一群人浪正往两旁闪开,随听乱的来路一面有了欢呼之声。
心中一动,忙即定睛注视,乃是三个男女幼童,两前一后,抬着一个女孩,由人丛中钻将过去,走得极快。被抬的女孩,正是鸦鸦,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约六七十岁的老蛮妇。也有三个幼童跟随扶助,往两台中间狂奔而来。鸦鸦好似受伤,行走不动,双手向上连挥,哭喊不已。所过之处,众野人只一耳闻目睹的,便即转怒为喜,自将兵器垂下,欢呼起来,可是来人都是幼童,身材短小,又由人丛中穿过,许多野人还不知道,怒吼之声仍极猛烈,鸦鸦哭喊为其所掩,一句也听不出。猛想起这女孩平日和我虽极亲热,但她一向举动奇怪,不像幼童,晚夜曾由她和两个同伴三次向我密告,天明后不曾再见,不似往时那样守在身旁寸步不离。她拜双珠为母,看作亲娘一样,并和我说想要跟她一路。当此千钧一发之时,忽然负伤跑来,所过之处,人都消去愤怒,跑得这急,后面还跟着以前妖巫的姊姊。此女最是聪明机警,能干多力,巫姊噶婆又有两三个幼童架住,身边全都带有兵器。这班小人并非易与,胆子又大,莫要真正凶手被她擒来,寻出毒针下落、但此一举,先来还可保全二人性命,这时业已来迟,至多保得阿成,双珠乱喊神号犯了大忌,又将人骨锁钥遗失,反更危险,决难活命,人又如此欢呼作什、阿庞心方奇怪,忽听欢声大作,转眼由少而多传播过来,竟将怒吼之声压了下去。
刚听出两句,满心欢喜,不顾发话,先朝女野人怒吼,令“将双珠放下,不许动手。无论何事,由我承当”。当头三个幼童已扶了鸦鸦,喘吁吁由台下抢上,见了老人,正扑地礼拜。
鸦鸦瞥见双珠被人绑紧,还未松开,突然颠着一只脚猛扑过去,刚喊得一声“好娘”,似又想起一事,重又停步,带着满脸悲愤之容,厉声怒吼了三声“烈凡都”,同时手中扬起一物,向众狂挥。双珠刚认出那是自己所失的人骨信符,心情大定,绑也被人松开:台上下重又暴雷也似同喊“烈凡都”,声震云霄,半晌不绝。
鸦鸦喊完,便朝前扑去,双珠知她拼了性命来救自己,腿上鲜血淋漓,明已受伤,越发怜爱感慰。刚一把搂向怀中,鸦鸦说得一句,“怪我不好,稍停再说,不怕他们害你。”人已回转身去。再看对面,老人也带着满面笑容走过,刚到面前,鸦鸦便挣脱双珠的手,一脚点地,挺立向前,先将右手人骨锁钥一举,老人立时单脚跪倒,先捧起鸦鸦一双带伤的小脚亲了一亲,再将人骨接过,看完起立,转身朝外,手取金角,吹了几声。台下一片欢呼声中,阿成已被放落,随同老人把手一招,竟往月台上面奔来,还未到达,老人转身,正对双珠说:“我们的祖传至宝果然是你送回,他们已都知道,就有多大乱子也可无妨。你夫妻随我过完快乐节,就好随意上路了。”
双珠老听对方说她和阿成是情侣,先想探询虚实,使其增加对阿成的好意,自己向来不计这些嫌疑,也未分辩。后来被擒,和老人等问答,虽曾谈到此事,无暇多说,未了更为阿成至诚感动,再说也实无心及此。一听这等说法,心中好笑,正想开口答说:
“不是夫妻,我乃符南洲之女,为了救父除害而来,并未与人有什婚姻之意。”鸦鸦已咬牙切齿,朝着老人怒吼道:“事情不能算完!不能因为祖传至宝冤枉两个好人。恶人该杀,凶手是我。我不过报我父母之仇,不是无故杀人罢了。”说罢,随手取出一根小竹管。老人一见,便认出那是妖巫生前的杀人利器毒药吹针,死时苦搜不见,不知怎会落在鸦鸦手内?猛一回忆以前疑心之事,忽然醒悟,不禁又惊又喜,手指鸦鸦,急声间道:“黄山都竟死在你毒针之下吗?照你所说,莫非你父拉都为毒蟒所杀,还有什么阴谋暗害不成?”
鸦鸦原从昨夜双珠被擒起一直不眠不休往来奔驰,打算救这义母脱险,因其年小力弱,虽有几个平日结交的同伴相助,年纪都和她差不许多,只有一人稍长,由后半夜起,俱都守在双珠台旁,不曾离开。孤身一人,遭遇更加艰险劳苦,连在森林之中遇险受伤,出林时节负痛狂奔,跑得太急,又跌了一跤重的,将小腿上皮肉擦破一大片,鲜血淋漓,痛不可当,遥望场上形势严重,稍微迟延便要无法挽救,只得咬牙忍受,由那三个忠实交厚的同伴连扶带抬,如飞赶来。本是满腹悲愤,再见双珠被绑甚紧。想起自家误事,更是情急悲苦,全凭一股勇气忍痛扑上,看出双珠、阿成果然平安无事,悲喜交集,气已散了一些,等把话说完,人已精力交敝,痛得不能支持,勉强应得一声“一点不差”,人便支持不住,往后一仰,如非双珠就势抱住,几乎跌倒。
老人闻言,仰望中午相隔越近,方想说今日之事暂且不提,等过了星月佳节当众公审,只要真个情真罪当,鸦鸦非但不罚,并还有功,真做族中勇士。话还不曾出口,先是阿成走上台来,朝老人匆匆交手礼拜,便跪伏在双珠的脚前。
双珠刚伸手将他拉起,跟着便听怪叫之声。二人往前一看,正是那和幼童同来的老妇,看那貌相神情,一望而知是个久居当地的外族妇女,面容十分惨厉。鸦鸦正在嘶声急呼:“噶婆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