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逢知己 [3]
文玉宁是个极好动而永不甘停于现实的进取少年,但他的好动,并非浮动。
他的内心仍是极为善良而笃实,否则他恩师一代奇人,怎会把他视为毕生传人?
而他那进取的个性,更促使他能在百尺竿头,再更进一步。
且说文玉宁一想及此,更不改虑,忙拿出那小牌儿仔细研究。
那诗句早已被文玉宁背得滚瓜烂熟。
舟行绿水前,雁归洛阳边。
浩浩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古寺钟声渺,疏雨过小源。
白云依静渚,老僧独潜然。
文玉宁心想诗之头两句,多半是指明奇宝藏地,既已明白指出洛阳,自己就北上逛逛也好。
当下收拾好行囊,结了账,就匆匆赶向洛阳。
洛阳,这个古代历朝的帝京,虽然由于时势的变迁,它已失去了它政治上的黄金时代,但在人们的心中,它仍是那样一个金碧辉的大城。
文玉宁这一路行来,于山见嵩岳之高,于水见黄河之大且深,使他胸襟为之一阔。
这日,洛阳城外,大概适逢什么祭会,一片人山人海。
一个少年身着蓝袍,在官道上缓缓而行,见这一片善男信女在缭缭香烟中,喃喃祈祷。
不禁脱口唱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词调雄壮,出自这少年之口,端的气吞万里如虎。
忽然一个女子的嗓音接着唱道——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狒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愈到后来——
声音愈是凄凉——
宛如巫峡猿啼。
那少年回首看,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抱着一把琵琶,骑在驴上,满脸凄苦之色。
那少年不禁暗道:“究竟古城旧都文风不凡,这女子想是个落魄风尘女,感年华迟暮,故接着自己唱了下去,却难得音色动人。”
当下忍不住多打量了一眼,只觉那妇人衣着朴素,虽是徐娘半老,但风韵犹存,一脸风尘中,隐隐透出一派高贵的神色,少年不禁一奇?
这少年就是从江淮北上洛阳的文玉宁。
文玉宁进得城来,信步停在一家大客店前,早有小二过来接下行李。
这洛阳是一个多方面的城市。
一面保有北国固有的朴实豪迈之风。
一面由于历代为帝京所在,文化经济自然繁荣。
也另有江南的富丽风流情调。
文玉宁躺在床上,静静地从窗口欣赏那一片如水月色。
在他心中,一开始就深深爱上了这北方的气质。
他哪里知道,他自己体内正流着这古燕赵的北国豪侠血液!
忽然——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
声调凄凉,唱到此处,忽然顿住!
半晌——一声极其幽沉的声音飘了过来——
连天芳树望断天涯归路——
文玉宁陡然一惊,不仅惊的是隔壁女子竟是路上所遇骑驴妇人。
而且惊这妇人竟具有极上乘的内功她那最后两句,声音虽是极低,但一字一字飘来,震得文玉宁耳中嗡嗡作响。
文玉宁虽是震惊,但仍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那几句词,那妇人的幽怨所造成的气氛,令文玉宁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一-那间,身世之悲,齐涌上心头,似乎天下不如意的事,都浮上脑海。
攸攸天地,竟无容身之地?
文玉宁原就是感情极强烈的人,在一-那间,他陷入了极度的烦脑。
似乎分染了那妇人的幽怨。
这时,那妇人披起一件外衣,缓缓步出房门,走入院中,皎洁的月光下,一切是那么恬静而安详。
那愁思悲绪如流水般绵绵不绝,那中年妇人坐在一棵树下,忽然幽幽哭泣起来,似乎满腹愁绪已到了不可压抑的地步。
月光慢慢地移动,照着这恬静的夜,也照着这历尽苍桑的人儿。
良久,她的愁绪似乎被这一哭宣泄了不少,终于止住了哭泣。
一抬头,忽见一个淡淡的高大影子,斜照石地上。
连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高体阔的俊美少年站在身后。
她认识他——在路上高歌的时候。
那少年脸上一派诚挚之色,妇人可以看出,他虽然不见得能够完全了解自己的感情,但显然地,在他诚朴的内心中已和自己起了由衷的共鸣。
那妇人望着文玉宁的泪眼,似乎感激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缓缓坐下。
文玉宁不知为什么,才入世的他,竟能深深地了解那纯真的感情?
他从那妇人脸上似乎找到了一些新东西——自己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两人都没有开腔。良久,是文玉宁的声音——
“姑姑——啊,我能喊你姑姑么?”
那中年妇人抬起头来,点了点头。
“你……你能告诉我一些吗?”
那妇人摇了摇头。
“那么,我能为你做一些什么事吗?”
文玉宁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极强烈的感觉,他想道:“一个男子汉有义务要帮助弱女子的。”
敢情他忘了这弱女子具有极上乘的内功呢!
那妇人又是缓缓摇头,但似乎不忍辜负文玉宁一番诚恳,又低声道:“我是要找一个人,他姓薛——唉,告诉你也没有用,还是别谈啦。”说罢缓缓起身,走回房去。
文玉宁呆在那儿,究竟他还是个刚入世的少年,此刻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翌晨——文玉宁起身时,隔壁妇女早已走得不知去向?
文玉宁收回那茫无头绪的幻想,拿出那块小牌,把自己的思绪放回现实中。
一个时辰后,文玉宁从客店中走出来,开始打听洛阳附近可有什么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