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前度刘郎今又来 [2]
九若这一句话,既是赞对方的剑法高超,也是夸他的宝剑非凡。想自己凭了一手“燃木刀法”名噪江湖,从前下山除暴安良的时节,没人能够接得住其四刀以上。今日来人举手间便破了他的绝技,如何不令其震撼莫名?阎罗大师仔细打量来人,见对方五十上下年纪,神气内敛,双眉低垂,眼中非正非邪,显然是个内家高手,不由合什问道:
“敢问足下高姓大名……”
那人安慰了几句犹自惊魂未定的沈怜香,恭敬地揖手答道:“在下乾元教太阳星君徐崇,见过各位大师。”
众僧见他文质彬彬,道貌岸然,全然不似奸邪坏人,不禁各还一礼。那天缘方丈将他看了半日,隐晦的眼中又自放出精光,沉声问道:“老衲敢问徐施主——今年二月间来敝寺借走‘属镂剑’的,可是檀越您?”
徐崇微微一笑,摆摆手道:“大师太客气了。这个‘借’字不妥,说个‘讨’字才是真的。”
“哦?此话怎讲?”
“‘属镂剑’乃家师当年血战五台遗留之物,现由其座下弟子要回,也是天经地义的。”
众僧闻之,俱各一惊。那天缘禅师道:“莫非令师……”
“家师俗家姓胡,双名上铭下官的便是!”
“当年令师不是已然作古,怎么会……”
“哦……大师是看我年岁不对,不可能于当年拜师学艺罢?这个问题说起来其实也很简单——因为师尊当年为人掌力所伤,只是昏死而已,其实并未气绝。待他醒转之后,悄悄下得山去,才又收了我这个不肖的徒弟。”
“此话当真?”
“他老人家现在尚且安好。你看,这位便是家师了。”
天缘顺着他的指尖望去,见白衣教徒之中,有一老一少两人的服色与别的不同。再定睛细细一瞧,居然就是当日上少林打听乾元教下落的老少二人!天缘方丈错愕之余,猜想那年长的老人应该就是胡铭官了,遂合什礼道:“原来老檀越便是当年驱走邪魔的胡大侠,怨不得功力会有如此深厚。那日老衲不问缘由,贸然出手,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石泉上人知道他这是提及当日一拂夺剑之事,微微一笑,慈和地说道:“不敢!惶恐!!”
天缘续道:“胡……前辈是否知晓?这位乾元教秦施……那个先生,承继了当年卡多、缪哈尔的阴阳魔功?乾元教志在雄霸武林,颠覆江湖,老前辈与令徒怎会站在这秦施……先生的一边?”
石泉上人见他误会自己投靠了乾元教,如果换作家洛,恐怕早要立即就与魔教划清界限,申辩解释。然其早已看破红尘,不问世事,却也不愿多说甚么。秦右江冷冷说道:“甚么湿先生、干先生的?本座实话告诉你吧,徐崇他虽是胡先生的徒弟,然其与在下志趣相投,胸怀齐天大志,现在已是我乾元教的太阳星君了!说起胡老先生么,本座只不过是欲带他来此观摩,看我圣教如何一举拿下少林这座千年古刹、武林至尊的!!”
陈家洛张口欲言,被石泉摆手制止,将他拉退在了一边。
天缘等少林僧人心下奇怪,这胡铭官既然不是乾元教的同党,凭其如此高深的武艺,为何不再次出面阻止魔教兴风作浪?难道他这全是为了不与徒儿翻脸,才会置身事外,袖手旁观?他们不明内情,哪里知道,此二人已中乾元教的“香食木”之毒,如今内力涣散,爱莫能助。便是石泉没有中毒,倘若他的徒弟有难,会不会与少林为敌,还是个未知数呢!
少林和尚们还在默想,那头的太阳星君徐崇却将手中长剑一舞,朗声说道:“九若大师,在下曾蒙恩师指点‘九天玄女剑法’,傲笑天下,罕遇敌手。适才见大师刀法精妙,很是技痒,如今替代内人,想与大师切磋一番。”
九若此刻手上没了兵刃,无奈之下,只得苦苦一笑。那徐崇突然转过身去,弓身禀道:“教主在上,属下现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教主成全。”
秦右江极为看重徐崇,见他在少林众位高僧面前表现得如此潇洒坦然,为本教争了脸面,心下赞许之余,不禁微微笑道:“但说无妨!”
“是,”徐崇拱手道,“九若大师被我毁了兵刃,属下想向教主借那‘玉树宝刀’一用。本教双宝,乃是属下手中的‘庭花剑’与这‘玉树刀’。如今本教既要扬威少林,自该让天下人见识见识这两样宝物。何况‘庭花剑’锋利无比,若我就此便与九若大师较量,未免占了便宜,想非教主所望!”
在场之人见其如此托大,都是不觉一怔。秦右江武功极高,生来狂傲,最要面子,却是哈哈笑道:“说得有理!有理!好,狄宣,将咱们的宝刀递给九若大师!”
炎德星君狄宣缓缓走到九若面前,双手递过“玉树宝刀”。九若见此刀通体纯白,便似玉琢一般,忍不住暗暗纳罕。起先,他人尚在犹豫,到底自己该接还是不该接。然后来转念一想,这徐崇既是胡铭官的徒弟,所使的什么“九天玄女剑法”,多半也便是当年胡铭官击退缪、卡二人所用的剑法。如今之际,可能关系少林寺的生死存亡,自己硬逞英雄,死要面子,实不会带来半分好处。他生与邪道不共戴天,此刻令之接受对方的“好意”,让他更比剜心还要痛上十分。不过九若终非粗莽之人,知道孰重孰轻,其考虑再三之后,还是将刀接了过来。
徐崇待狄宣退下,方自笑道:“九若大师,在下得罪了!”他这一句话方丢下,手中的庭花宝剑已作一道白虹,如雷如电,径刺过去。
回目释解:本回回目“前度刘郎今又来”,摘自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刘郎”此地当指乾元教主秦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