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 - [王度庐]

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 [8]

    阆中侠的剑赶紧迎门倒砍,随身去挑;但鲍老拳师的力极沉重,刀没有被他挑开,反压住了剑,用刀去推。阆中侠赶紧连退两步,变了剑势,腾步展剑如同金鹏展翅,宝剑去探鲍老拳师的腹部,但又被鲍老拳师用刀推开。

    于是阆中侠又换剑法,鲍老拳师的刀法也加变更,往来又五六合,两旁的人都直眼看著,都没看出胜败来。但忽然阆中侠跳出一旁,收住了剑式,老拳师也敛刀喘气。

    阆中侠却面色惨白,跑到马前骑上他那匹马就走。

    江小鹤等人全都不知是怎么回事,都惊诧著,紧紧催马去跟随。

    阆中侠找著大路转往南去,江小鹤和袁家叔侄等人紧紧随著,可是又不敢向他问话。一霎时穿过了南山,又来到川北地面,前面的阆中侠才将马收住。

    江小鹤赶紧上前,问道:“师父!你并没败呀!为甚么不肯打就走了?”

    阆中侠却在马上微微惨笑,摆手说:“你不要再叫我师父了!”随后右臂抬起,江小鹤一看,只见阆中侠的青绸袖子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里面浸出些鲜血来。

    阆中侠说:“这是鲍昆仑不想给他的徒弟结仇,所以划的这下很轻,否则我这双臂必成残废。他比我强,他在老年,身体不便,气力上不也够,若他现在年轻,我更不是对手了!”说出这样的话来,江小鹤和袁家叔侄都吓得变色。

    阆中侠继续说:“从今天起,我再也不到陕南来!”又向江小鹤说:“你若跟我学武艺,永远也不能敌得过鲍昆仑,你应当另投名师!”

    江小鹤下了马哭道:“哪里还有名师呢!”

    阆中侠摇头说:“不,开封府的神鹰高庆贵长于点穴,他的武艺在我之上。七年前我在开封府与他同在后园摆棋,他曾以点穴向我开过玩笑。你向他一说此事,他一定肯收你为弟子。你若不学刀剑以外的武艺,要想敌得过鲍昆仑,那很难!”说毕,向小鹤点点头,说声:“后会有期!”便带著袁家叔侄等人走了。

    这里江小鹤望见那一遍马影烟尘去远,发了一会怔,就想:阆中侠不会说假话,除非学会了点穴,我不能替我父亲报仇。好在我的盘缠足够,我就往开封府去吧!

    上了马,又觉得腹中饥饿,因想:先找个地方吃一顿饭去才好。随就策马往东,行走不远,就到了一座小村镇。心想:这个地方倒还僻静,大概昆仑派的那些人不致到这里来追我,我先好好地在这里歇一歇吧。于是找一家饭铺,下马进去,要了菜饭和酒。

    几盅酒喝下去之后,江小鹤又不禁惹起了愁肠。心说:阆中侠真是一位英雄,可是像他那样的英雄也敌不过鲍昆仑,鲍老头子的武艺也太不得了!早先我还不知道,更没断定我的杀父仇人原来就是鲍老头子!

    想起父亲的被杀,心中实在惨伤。又想:我自来了一趟家乡,连母亲都没有见面。我母亲虽已嫁给开绒线铺的董大,但他究竟是我的生身之母,而且弟弟小鹭也是同胞。无论如何我是应当看看他们去,因为将来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啊!

    挥了几点泪,又想回头私到镇巴去看望母弟,须要处处留神,不然若被昆仑派的人捉住,那立时便没有活命。这回阆中侠是我给勾来的,他们不定要如何恨我了。刚才我还看见阿鸾对我咬牙,唉!阿鸾可不应当恨我,难道我在她家里受的那些气她还不知道吗?虽然我跟她好,可是她不能拦挡我报仇呀!

    越饮酒心里越不痛快,就把酒杯一摔,吃了点饭,付了钱出门上马就走。一直往北,找了一股僻静的道路,偷偷地穿过了巴山,然后辨别方向,绕著路故意躲开鲍家村,驰往北去。

    这时天色不早了,满天铺著锦一般的晚霞,又走了些时,一回头,看见镇巴县城在他身后。江小鹤就赶紧转过马来,一横心直奔县城东门。一进城门,见了他故里的街道,心中又不禁一阵难过,同时他又小心著街上有无熟人。

    少时,来到那董大开的绒线铺前,这个铺子很小,屋里黑洞洞,只有董大在柜上趴著打盹。

    江小鹤下了马,将马栓在门前的旗杆上,进去,满脸通红。

    那董大要站起身来招呼买卖,江小鹤却向他拱手,叫声董大叔,说:“你老人家不认得我了,我是江小鹤,今天我从这里路过,我想看看我的母亲和我弟弟!”

    那董大一听这话,探著头,隔著柜详细打量江小鹤,就生著气说:“呵!原来是你这孩子呀!你忘了你上回在鲍家闯的那大祸?你这孩子好大胆子!快走,快走!我认得你是谁呀?你的妈嫁了我就是我的人,我不许她见你,你就不能见,快走,快走!我要喊人了。我说你在鲍家村杀过人!”

    江小鹤气得要跳进柜去把董大打死,但这时忽由外面进来一人,把他从后面揪住,江小鹤吓了一跳,赶紧回身一看,原来是姨丈马志贤。

    马志贤急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说:“赶快跑吧!龙志起可在城里了。唉!你今天结得这里多大仇恨。”江小鹤这才赶紧出了铺子,解绳上马,回首向马志贤抱拳,说道:“姨丈再见!”催马出了西门,寻著大路一直往北越过了一道山,江小鹤才策马缓缓去走,两眼却不禁洒下泪来。

    又想:若不是鲍老头子杀死了我的父亲,我何至于连母亲都不能相认?连故乡都不敢停留?因此胸中又燃起了怒火,放辔向北快走。少时天色就昏黑了,又没有月光,他便找了一个僻静的村镇,投店歇下。

    次日清晨离店起身,过了西乡县,又偏东走去,在傍午时就到了子午镇。子午镇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往北过了子午河,再走四五十里便是终南山;只要一过了终南山,那就是关中地带。

    江小鹤是打算出函谷关直奔开封。他在沿途打听明白了路径来到这里,因为天热口渴,而且到了吃饭的时候了,随就找了一家酒店,在门前下了马,走了进去。

    他前脚走过,后脚有一人跟随进来。江小鹤心虚,赶紧回头去看,就见原来是一位老先生。年纪大概有六十岁上下,戴著眼镜,胡子微白,头上戴一顶小帽,身穿著蓝布袍子,青纱坎肩,身后背著一个不大的包裹。江小鹤先找了一张桌子坐下,那老先生就坐在他的对面。

    江小鹤要了酒,那老先生也要了酒;并由他那小包里抽出一本书来,一边饮酒一边看,并且看得非常出神。江小鹤心中就很羡慕,暗道:还是认得字的好,拿一本书就可以消愁解闷,我却连一个字也不认得。因此笑著问道:“老先生你看的是甚么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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