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 - [王度庐]

第六回 钢刀挫铁剑名侠杀威  峻岭连高峰奇人显技 [1]

到了次日,江小鹤依旧很早就起来,骑著马又住丁字铺徐家庄。来到这里,只见阆中侠徐麟正在场中舞剧,见了江小鹤,彼此并未说话。

    江小鹤将马系在桩上,又过来试那铁棒,连举三次,并未举起。到最后的那一次,江小鹤是竭尽了最后的全身力量,猛然地双手捉棒向上一举,已经提起有三尺多高,肘下再用力,眼看就要举起来;但却觉得胸口一痛,眼睛一黑,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此时阆中侠还在旁边练剑,并没有看他。江小鹤却觉得力气全失,心灰意冷,低头一看,鲜血已染在棒上,他不禁落下泪来!遂慢慢地走开,解下自己的马匹牵出门去,一面挥著泪,一面策马缓行,就回到了东关。心里想:“我不能在这里再住了,举不起铁棒,我也无颜再拜阆中侠为师了!歇上一天,我就走吧!随便到哪里去吧!”于是先到福立镖店的门首,他身体疲倦,连马全都懒得下,便向里面叫了两声。

    杨先泰由店里出来,江小鹤就问说:“焦掌柜他走了没有?”

    杨先泰说:“才走,现在至多也就走出二三十里,老弟你有事?”

    江小鹤摇头,懒懒地说:“没有甚么事。”

    杨先泰又笑著说:“老弟,你下马来咱们进去玩一会好不好?回头我再带你上美人巷,那里有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美人儿,你去看著,晚间陈七爷他还要跟你掷骰子呢!”

    江小鹤摇头,说:“不,现在我觉得身体不大舒服,回去歇一歇,晚间我再来找你!”说毕拨马往店房走去。

    才来到店房门首,还没下坐骑,忽见有几个人全都手提木棒,由对面跑来。

    江小鹤正在惊讶,身后又有几个人把他推下马来。江小鹤晓得那是程八派人前来暗算自己,便情急怒骂,爬起身来,要去由鞍旁抽刀决斗,不料又被许多人将他按住,一时乱棒齐下,劈啪劈啪地向小鹤身上毒打。小鹤起先还挣扎、大骂、狂喊,后来身上著的棒太多,尤其几棒都打在他的头上,他不禁身瘫头昏,身上像盘著无数条的毒蛇那么乱咬,渐渐地他被人打晕过去。

    此时街上已断绝了交道,有无数的人都在远处观看,但因为这是程八爷派来的打手,打的又是个年纪很小的异乡人,所以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江小鹤躺在地上虽已昏晕过去,但众打手的乱棒仍不留情,仍是劈啪劈啪,向江小鹤那死了一般的身体上去打。

    这时,忽然由东边来了一黑马。马上的人街上都认得,正是阆中侠徐麟,阆中侠手摇皮鞭,口

    呼:“住手,住手!”他一来到,多半的打手全部停住棒,但还有的不知好歹,继续去打。

    阆中侠却愤怒地由鞍下抽出剑来,剑光一抖,吓得众打手纷纷退后。阆中侠下了马,近前去看江小鹤,只见这坚强刻苦、一意要拜自己为师的小豪杰竟满头鲜血,遍体鳞伤,如同死人一般了。

    阆中侠心中不胜悲悯,随就街上招呼了人,将江小鹤抬到丁字铺他的家中。

    江小鹤遍体疼痛,头部昏晕。到了徐家,经徐家的仆人解救,并在他受伤的重要处,给他上了许多刀棒创药,他才渐渐苏醒过来,微睁开眼呻吟著。

    阆中侠行过来劝慰他道:“今天的事你不要生气急躁,安心在我这里养伤,棍棒伤是容易好的,等你的伤好了,我替你出这口气!”

    江小鹤嘴角微微浮出了冷笑,想要说话,却觉得没有力气,便又呻吟两声,把眼睛闭上了。

    从此,江小鹤就在这里养伤,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只觉得阆中侠时常来看他,徐家的仆人伺候也很周到。

    渐渐他小鹤也能下地了,只是腿脚还不便利,须得扶著一根棒子,才能慢慢行动。

    阆中侠现在已不是天天来看他,但仆人们对他则毫无懈怠。

    这天江小鹤把棒子也可抛下了,慢慢地在院里踱著,只觉得两脚受伤之处还有点酸痛。这个院子就是那习武的场子,江小鹤现在就住在东屋,他在院中踱著,一眼又看见了那放在南墙根下的三根铁棒。虽然明知自己举不起来,但心里还有一点跃跃欲试的样子。

    随行过去,低头看了看,心中又急躁地想:“快生养好了伤,我非得把铁棒举起来,叫阆中侠收我为徒弟不可!”

    这时一阵马蹄声,阆中侠骑著黑马,后面跟著三个骑马的仆人回来了。

    进到场子就下了马,阆中侠看见江小鹤,就行过来,问说:“你的伤好了没有?”

    江小鹤恭敬地答道:“快好了!”

    阆中侠叫小鹤把衣裳解开,裤腿也脱开,详细看了看他身上那斑斑点点将愈未愈的伤痕,就点头道:“不要紧了,你再休养十天,就可以跑路了。”

    正自说著,忽然从外面又进来一只马,马上的人年有十七八岁,丰姿英爽,穿一身绸子衣裳,腰间佩著宝剑。

    这少年下了马,阆中侠就点头叫他过来,随对江小鹤说:“这是我的儿子徐雁云,他已从我学艺十年,已快学成了。将来你见了鲍昆仑和龙志腾那些人,可以告诉他们,我阆中侠是不易欺负的,只我这个儿子就可以对付他们昆仑派的师徒,迟早我父子必要找他们去较量较量!”

    说话时,阆中侠对江小鹤发著冷笑,脸上没有一点和悦颜色。江小鹤觉得十分诧异,刚要发话去问,阆中侠已然带著他的儿子徐雁云昂然走进了小门,回内宅去了。

    这里江小鹤发了半天怔,心里想:阆中侠待我是不错的,怎么今天他忽然改变了态度,竟像对我冷淡起来了?我倒要问问他。”

    从此,江小鹤就没再跟阆中侠见面,有时小鹤托伺候他的仆人去请阆中侠,阆中侠也不来看他。

    过了几天,江小鹤的伤势已然痊愈,已能行走如初,但因见不著阆中侠,自己又想不起是为甚么事得罪了他,所以非常的纳闷,而且焦急。

    这天他就向伺候他的仆人说:“你告诉徐大爷,就说我身上的伤全都好了,一点没有残疾,现在走得动、跑得动,请他来见我一面,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那仆人似乎有点作难的样子,但因被江小鹤催著,他只得说:“好吧,我到里院看看我们大爷,他未必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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