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启亲灵泪沾三尺土 触义愤拳打半天云 [2]
春雷瓶就赶紧问说:“韩大爷现在在哪里?你们快些把他找来!我只细细问他,我就是春雪瓶,你们不要害怕!”这孩子虽然发著愣,可是他倒似是只怕秀树奇峰,而不怕春雪瓶,他就也著急地说:“韩大爷跑啦!叫个骑著马拿著宝剑的哈萨克姑娘给赶跑啦!”
雪瓶更是惊异地问说:“甚么?”
那木匠又把孩子推在一边,他过来说话了,他说:“韩大爷在黄羊南子讲好了的,叫我们到这里来,干粮跟水都归他预备,到道儿锯树,锯板子,钉棺材,还得帮著他刨死人,再入敛,一共十五两银于,不为这十五两银子我还不来呢!我在黄羊岗子真没有买卖作,不然,谁能应这个活,你看我连锅头都带来了,要没有这孩子帮著,连这些累赘的东西我也运不来呀!韩大爷还带著一匹红马,那匹红马就是个惹祸精,我们今天才来,韩大爷帮助我锯树,这孩子也帮助我拉锯开板,其实板都快开好了,明儿再一钉,一口棺材就算成啦,刨死尸,盛敛,那倒容易,顶多了两天的事儿,可是今天才过年,麻烦就来啦,来的是一个跟你似的姑娘,骑著马拿著剑,嘴里说著哈萨克话……”
雪瓶以衣袖拭了拭眼泪,听到了这里,她就知道必是小霞,就不由得十分生气。
又听木匠说:“那姑娘初来的时候倒不凶,她也不问我们给谁做棺材,只是跟韩大爷说话,还笑著,可是韩大爷听不明白她的话,倒直跟她瞪眼嚷嚷,她就生气了,要她那匹马,说那匹马是她的,我倒懂得一两句哈萨克的话,翻给他听了,韩大爷一赌气,就叫她把马拉走,不想那姑娘不但是来要马,她还要人……”
说到这里,雪瓶也不禁很觉著难为情,木匠又说:“那姑娘大概要跟韩大爷成夫妻,韩大爷就著急啦,韩大爷带著刀,就拿著刀跟她打了起来,我们都躲得远远地看著,见韩大爷很厉害,刀耍得很熟,可是那姑娘更凶,宝剑练得更好,两人打了半天,韩大爷没败,可是那姑娘由怀里掏出弩弓来了,装上箭,就向韩大爷连射……”
雪瓶急忙问说:“那韩……韩大爷伤了没有?”
木匠说:“我们没看清楚,可是韩大爷骑上了那匹红马就跑了,那姑娘也骑上了马狠追!”
雪瓶又问:“追往甚么地方去了?”
木匠用手指著繁星黯月之下的一片茫茫的荒漠,无人无灯火的地方,说:“往北追去啦!我们等到这时候还不见韩大爷回来,说不定是被那姑娘把他射死啦!我们打算在这儿住一夜,明天他要是还不回来,我们可就回黄羊岗了去啦,在这荒郊旷野,可真受罪,今天我们两人就得轮流著睡觉,要是全睡了,就许有狼从树林里出来把我们吃了。”
春雪瓶就说:“我既来了,你们就不要再怕,我能想法把韩铁芳找回来,棺材你们也务必做成,只是,韩铁芳韩大爷没有对你们说吗?沙漠里理的那个人到底是甚么人?是男还是女!”
这木匠翻著眼睛望著雪瓶,却惊惧地,连一句话也不敢说,雪瓶问的话虽然很急,但态度倒还和蔼,可是木匠仍是畏惧著,那孩子倒是说:“我知道!韩爷这次回到黄羊岗子,已经跟薛老头他们都说了,他说理在沙漠里的他那个朋友,就是有名的人物春大王爷。”
雪瓶的心中虽早已猜得差不多了,但还没有证实,如今听了造孩子一说,她就泪下如雨,将身子倚著马鞍,哭得心肠俱制,那孩子又问说:“姑娘你就是秀树奇峰吗?听说春大王爷是你的娘!”
雪瓶这才直起点身来,拿手帕擦著眼睛,她就一边呜咽,一边点头说:“正是!但你们不要怕我,我不是不讲理的人,春大王爷是我的爹爹,韩铁芳的好意,我并不是不知,我也想到我爹爹是凶多吉少,可惜!……”她叹了口气,拭了拭眼泪又说:“可惜在尉犁我见著韩铁芳的时候,因为中间有人搅乱,我们没把话说清楚了。如今,也许是我爹爹的灵魂把我引到这里来的!……既然如此,你们就快些把棺材做好了吧!要用好木头,不要做得太粗了,我可以多给你们些钱!”
那木匠说:“钱多给少给倒不要紧,要不是给春大王爷做棺材,我们还不干呢!你放心,我给春大王爷做寿材,就是外表看著粗笨一点,也绝保结实,就是扔在河里泡著,十年八年也绝保坏不了。
可是,小王爷!我可不知道大王爷的尸骨埋在哪里了,韩大爷只说离这儿不远,是东边是西边,沙漠里没有石头桩子,也没有碑,更没有著坟的,棺材赶著点做,明天就能好,可是韩大爷准能够回来吗?要不回来,难道还能够往沙子里埋空棺材?”
雪瓶说:“明天我必能将韩铁芳找回来,棺材你们快快做,好好做,做好了帮忙给埋葬了,我每人加给你们十两银子!”
木匠说:“行!明天我就叫你看棺材吧!准保中意,你要是图结实,我再住北边跑几十里地,到老牛山,那儿有个镇,有漆卖,买点漆来一漆,包管比铁棺材还要结实。”
春雷瓶点头说:“好!明天再说,可惜现在太晚了,不然,我立时就能去找韩铁芳。”
那孩子说:“小王爷,你去找韩大爷,可也得小心那哈萨克姑娘的弩箭!”
春室瓶忿忿地说:“我不怕!”说著她就卸下来鞍鞯,将包袱也取来,马跑到旁边啃了啃草,又躺在地下滚了一滚,就安安适通地卧下了。
那木匠一看,这位小王爷今天是想也在这儿睡下的样子,仰面看了看天气,也不至于下雨,他就三下两下将那席搭的帐篷拆了,将席就铺在地下,请雪瓶歇著,雪瓶的身体也实在疲乏,因为心中悲痛,精神更觉颓靡,她就先是坐在席上,听木匠吩咐那孩子说:“再把火里添几块木头,别叫它熄灭了,那可就不好点了,烧点水,把咱们带来的干粮烤一烤,你也别闲著,因为你跟我挣一般多的钱!”这孩子也一声不语,就往那人里又添树枝、放木屑,木匠便打起精神来,当时又劈木头,又锯板子,少时那孩子拿来一砂壶水,里边还放了些红茶叶,连同两块干粮都给雪瓶送过来,雪瓶说:“你不要为我多忙,你疲乏了,就也在这席上睡吧。”说这话时,她是微带著笑,可是她的双目仍不断地滚涌著泪水。
她在年幼的时候是活活泼泼地跟那些哈萨克的女孩子一个样,她把高山草原就当作是堂屋似的,那么随便玩,随便走,到了甚么地方,就可以躺下睡觉,睡醒了之后,连衣服也不抖一抖,脸也不擦一擦,就照旧地跟小霞、幼霞,还有几个女孩子,一同玩耍,及至到八九岁时,她的爹爹就开始教授她认字和武艺,她爹爹有一本书,教她时常常翻阅,但只是教她其中的一段,手翻到的那一段,书并不能到她的手里,因为她爹爹说:“这书中有许多武技都是很毒辣的,一手发去,对方立死,你还用不著,若是早叫你知道了,你免不得出去故意显露,就容易伤人,无法可治。伤了坏人,还不要紧,若伤了好人,实在不该,索性等你们将来长大了,明白事体了,再把这本书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