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漠奇遇 [5]
这是不是“天下苍生”对于谦的忘恩负义?
乐漫天不记得当时自己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反正他清醒过来时,已身陷囹圄。罪名是“大逆不道、乱杀无辜”,且属于谦死党,公然叫嚣要为于谦报仇。
乐漫天听得这些罪名后,忍不住仰天狂笑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他时刻不忘推翻大明江山,却被视为大明忠烈于谦的死党。
这岂非是莫大的讽刺?
他认为自己已经死定了,不料想却仍有人从锦衣卫的魔爪中将他救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女郎,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女郎,很美、很热情,也很疯狂。
他不想陷入“英雄美人”的结局之中,所以他刚脱囚车,就抢了一匹马逃走了。他知道这些救地的人才真是于谦的“死党”,他却不是。
可他却没跑掉,当天晚上就在一家客栈中被那个女郎堵在被窝里。
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责怪他忘恩负义,而是骂他是块木头,因为她就在被窝里,而且还压着他,可他居然不肯动弹。
结果是“木头”狂怒地推开了她,并且恶狠狠地把她抱揍一顿。自己跑到屋顶上“餐风宿露”去了。
他之所以要打她,并没有任何原因。只是他想打人,而她又恰巧离他最近。
他这么对待她,岂非又是忘恩负义?
此后足足有三个月工夫,她一直死缠着他不放,无论他怎么躲也躲不开,怎么骂她也骂不走。
打她更没有用,他越是打她,她越是高兴。
碰到这么个主儿,乐漫天还有没有办法呢?
当然有。
他忽然开始变得温柔,变得情意绵绵,变得疯话连篇,他搂着她,柔声告诉她,说他真的很爱她,他之所以那么躲她打她骂她,是因为他实在不想连累她,可她既然这么情真意切,他也就决定把自己交给她……总之,他把他所知道的最肉麻的话都说出来了,而且还热泪盈眶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她被吓跑了,临走还狠狠给了他四个耳光,外加两脚,她连回头看他一下都没有。
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东西总是好的。一旦那件东西自动送到你手上,你又会觉得它没什么稀奇的地方。
乐漫天赶走了她,心里却更孤独寂寞了。
他现在还记得,他当时很想出家,因为他觉得活在尘世上没什么太大的意思。父亲的霸业不可能成功,朱家的天下也不会太长久……女人更是不过尔尔,既不值得珍惜,也不值得糟塌。
但出家也没什么太大的意思,出家不过是江湖人求生保命的一种手段,或是贫苦人一种混饭吃的职业。
他当时的确感到茫茫天下,竟无他容身之地。
直到他遇到“她”为止。
直到他们有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为止。
“她”从未跟他说过话,但“她”并非哑巴。
他听见“她”逗儿子玩时,说话的声音又甜又美,柔润动人。
他从未见过“她”的容颜。
“她”总是用黑纱蒙着面,他们的欢爱都是在黑漆漆的夜晚进行的,在黑漆漆的洞中进行的。
他在心中称她为“夜娘”。
她似乎就是夜的女儿,是黑暗中最优雅最可爱的精灵,是他并不算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最令他难忘的、也是最美好的记忆。
可也仅仅只是“记忆”而已。
除了“记忆”而外,“她”还给他留下了什么呢?
如果夜娘决定不回到他身边,他就只可能在记忆中想她,想他们的儿子……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见到夜娘的,他只记得自己在桐柏山中的一家酒店里喝醉了,一觉睡醒时,夜娘已在身边。
夜娘住的地方是一处深谷,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他奇怪夜娘是怎么会居住在那个地方的。
他问过,但夜娘不说。
他不知道夜娘干吗一定要蒙面。
他问过,但夜娘不说。
夜娘就像是一个谜,一个水远也解不开的进。而正因为如此,他才很安心地在那个“世外桃源”中住下了,并希望自己能永远住下去。
虽说如此,他还是找过出路。
夜娘并没有限制他行动的自由,他可以在深谷里四处转悠。
他试着寻找出谷的通道,连深谷的边边角角的地方都找遍了。
除了几个小的可怜的兽穴外,他什么也没有找到。
难道夜娘出谷入谷,都只能沿着峭壁攀行?
他也试着向上攀行,试过几次,终于没有勇气攀到百多丈高的崖顶。
夜娘的武功,岂非高得不可思议?
他不明日夜娘为什么把他“抓”到这里来。难道她仅仅是因为寂寞了,想找个男人做伴,而他又恰巧是那个男人?
他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留下来。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一辈子。
可夜娘显然并没有要他陪她一辈子的意思。
进谷后三个月的某一天早晨,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在“世外桃源”中。
他在桐柏山中整整找了两个月,居然没有找到夜娘和她的峡谷。
夜娘就像是个梦一般消失了。
找到后来,他也怀疑自己真的做了一个很香艳的怪梦。
但这个“梦”的时间似乎也太长了一点。然而,人生既然都不过是一个梦,三个月的梦好像也并不算长。
他放弃了努力,又回到红尘中,依然为陈家的大业奔波。
但他已实在没兴趣。渐渐地,他就不再忙乎那些父亲交给他的事了。无论父亲怎么猜测,也没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至少是不太清楚。
然而,整整一年后的同一天,他又到了桐柏山中的那家酒店,又喝醉了,醒来时,又已在夜娘身边。
夜娘将一个胖嘟嘟、雪白粉嫩的小男孩抱给他看。
这是他的儿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欣喜地亲吻着儿子的小脸,感激地望着夜娘。
夜娘转升了眼睛,但他已瞥见了她眼中晶莹的泪花。
他许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很幸福,比所有的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