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误会起于纷乱中 [1]
衡龙桥为一偏僻的镇集,素少人知,位在宁乡上首,一条不过数百家店肆的街道,沿着资水支流而建。
朝阳甫升自东山,其赤如火,映射出半天红霞,湛碧清溪泛出金鳞异彩,炊烟四起,点缀得晓景分外壮丽。
衡龙桥这日正是三六九当集圩期,四乡商农肩挑负载涌来,肩摩踵接,喝卖之声,烦嚣鼎沸。
镇首一家“安通”客栈外石阶上,立着四个黑衣汉子,抱臂斜支在墙上,目光虽是炯炯往来扫视拥塞于途人群,但已显得无精打采。
人群中忽走出一袭白衫,面目森冷的吕松霖,望这家“安通”客栈走来。
尚未踏上石阶,一个黑衣大汉突伸臂相阻,喝道:“店住满啦!尊驾不妨去对面两家客栈问问有无房间。”
吕松霖冷冷望了这汉子一眼,道:“你可是店伙么?”
那汉子一瞪双目,喝道:“这家客店是咱们包下,好意说与尊驾,还要怎的?”
吕松霖冷笑道:“凭你这付尊容,恐没有如此大手面,闪开。”伸手一拨,身形倏往内迈去。
汉子经吕松霖一拨之力不由打了两个旋转,只觉一条右臂酸麻飞涌,不禁“啊呀”出声。
其余数个汉子惊怒交集,扑往内面,喝道:“朋友竟敢与我龙虎……”
话尚未了,吕松森突然转身,目中威棱暴射,沉声道:“本盟有你这几个酒囊饭袋,怪道处处都落了败着,这里只你们数人?”
三个黑衣汉子闻言,就知事情有差,不由惊得呆了,惶恐悚立,一人躬身禀道:“你老何不先打手式,免得小的冒犯,林香主他们尚未返转……”他有意探问吕松霖身属何舵,却又不敢,只嗫嚅出声道:“你老是否奉……奉了……”
吕松霖立即面色一沉,伸手取出三角小旗一挥。
三个黑衣汉子面色肃然,躬身抱拳凝立。
吕松霖缓缓收起令旗,道:“本盟九名弟兄遭人残害,可查出了何人所为?”
“尚未查出,沈香主为此率领本盟弟兄出外跺探,一直未归,对过两家客栈中武林群豪相继赶至,形势对本盟极为不利……”
吕松霖沉声道:“这个本座知道,此事关系本盟存亡,非同小可,你等切不可泄漏本座来过,即是沈香主亦不宜吐露,违者立即处死!”
三个汉子,心中一凛,连声称是。
吕松霖又道:“倘有武林人物投宿此店,应来者不拒由店主接待,你等不可越俎代疱,更藉敌对方面口实,引起拼搏。”
三匪徒除了应是外,自无话说。
吕松霖微微打量店中景色一眼,道:“你等领本座去一僻静密室,非奉本座宣召不得惊扰。”
三人立即引吕松霖入内,吕松霖择了五进院最靠墙一间,紧紧合上门窗。
片刻,只闻一阵急促步履声走入厅内,一个嘶哑低沉语声道:“本盟有什么人赶至么?”
“禀沈香主,本盟无人赶至。”
“奇怪,骆香主丁香主应早就赶来接应了。”
吕松森从门隙外望,只见一个身材矮小,目光阴鸷四旬开外中年汉子,一面说话,一面来回踱步,神情显得焦燥不宁。
突然中年汉子身形一顿,毅然决定道:“本座率领弟兄发现紫衣少女,挟着一人进人镇西一座荒庵中。不言而知,那荒庵乃七星帮分舵。本座为谨慎计,乃命弟兄散伏庵外监视,现本盟接应未至,时机又刻不容缓,本应立即赶往冒险人庵侦视,倘有本盟接应赶来,速通知前往。”
说后即迈步出厅而去。
吕松霖立即将窗页打开一线,穿窗外出……
……
镇西郊外是一片绵密冈峦,松杉葱郁,山道崎岖难行。
沈姓中年汉子一路疾奔而去,急不择径,朝林枝纵横交柯中穿行。
蓦地——
林中忽传来一声:“无量寿佛!”
两个蓝袍背剑老道并肩走出,身形迅快,迎着沈姓中年汉子阻住去路。
“贫道金天观明智,施主可是沈昌荣么?”
中年汉子面色一惊,倏即厉声道:“在下正是沈昌荣,两位道长为何阻住在下去路?”
明智道人冷冷一笑道:“烦劳沈香主,领贫道等去见崔瑚施主。”
沈昌荣面转笑容,轻轻道了一声:“好。”倏地身形一榻,拾指箕张,蓄含十二成真力,猛向明智道人攫去。
锐啸破空,势如奔雷。
明智道人不料他猝然发难,距离既近,待警觉时已是不及,被沈昌荣拾指洞戮两肋,脾裂肺穿,不禁出声凄厉惨嗥。
沈昌荣身未落地,头仰脚中央,一式“黄鹄穿云”掠空,疾射飞出,两手带着漫空血雨,远去七八丈外。
只听另一道人暴喝道:“暗算逞凶,你能逃得了么?”振吭发出一声长啸,回空荡谷,随风播扬开去。
沈昌荣虽然棘手毙了明智道人,但仍心中危惧,惴惴不安,东挪西闪,迷惑追踪者眼目。
他一口气跑出五六里外,只觉身后并无追蹑之人,心情方始微宽,目光向外一巡,见自己置身一片桃林中,触目红艳灿烂,嫣放眩目。
沈昌荣默审地形位置,已知距那座七星帮分舵荒庵不远,却不胜惊疑,暗道:“自己手下弟兄怎么一个未见,莫非均遭了毒手不成。”
他身形步法未稍停顿,突然发现一具尸体,背上呈露七个小孔,尚不断汨汨溢出黑色血丝。
不言可知,此人罹受暗袭之时并不太久,沈昌荣瞧出那正是自己手下,不禁惊得呆住。
突然,四面涌出二十余人,将沈昌荣围住。
沈昌荣不禁骇然色变,伸手拔出肩头一柄鬼头刀护住胸前,扫目望去,只见东方立着三个灰衣僧人,面色狞恶。
沈昌荣久走江湖,阅历素丰,知三僧人乃五台山伏虎僧释镜、释空、释宏。
西面并肩立着一高一矮怪人,身着红黄长衫,目光森冷,嘴角泛出一丝狠毒谲笑,他不禁机伶伶打一寒颤,暗道:“怎么祁连双怪尉迟森、尉迟林也赶来了。”
南面分立七个金天观持剑道人,北面是昆仑神剑手葛钧摩云雕张华弼。
沈昌荣面色大变,来者无一不是内外双修,武学上乘能手,他武功就是再高,也逃不出去,犹豫了一下,强自镇定冷笑道:“诸位此举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