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六 章 泼雨凄风 [12]
剑气迸射中,龙吟乍起,化成一个光球,突然从杖影中滚出,再飞起两道白虹,攻向四明怪客的左胁。
四明怪客经验老到,一听剑啸便知估错了少年人,他原先只用了三成劲,百忙中再加了三成,原被荡开的竹杖儿,突然重向内收。
君珂感到压力突增,竹枝以无穷劲道从左右上三方向内紧迫,真气有回头反奔之象,剑势迟滞不灵,不由大吃一惊,是拚命的时候了。
拚命,他有顾忌,恐怕拚不成,反而受到损伤,心中一动,红衣老道所授的保命剑法出手,第二招“轻云缥缈”倏出,人化轻烟,剑幻虚影,在三方重压之下,鬼魅似的从后飘逸而出,剑轻触竹杖,借力飞逸,只一闪人已脱出竹枝所罩处,轻灵地退出两丈外,快!快得令人肉眼难辨,却又那么从容不迫。
“叮叮叮叮!”人站住后,方传出剑轻触竹杖的四声清鸣,接着是竹杖的厉啸乍敛,四明怪客怔在那儿,前指的竹杖,仍在轻微地颤动。
君珂逐步后退,他要开溜,这一招,他感到得手应心,但权衡实力,知道相去尚远,不能拚,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老家伙太厉害,再拖下去难倒霉。
四明怪客凝视着他,讶然道:“别走,我有话要问你,你这剑法是何人所授于你的?真了不起哩!”
“当然是家师所授。”
“胡说!昨天你在白楼亭斗雷火判官的马鞭,确是银河钓翁的绝学,这剑法可夺天地造化,不是的。”
君珂猛一惊,问:“昨天那人是雷火判官。”
“是的,我要不将他撵走,你将骨肉化灰,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这剑法的来历。”
“老前辈如果不识,也就不必问了。”君珂冷然答。
四明怪客呵呵笑,慢慢走近说:“你要我好好揍你么?”
“你倚老欺少,不是东西,你与家师齐名,该叫你的门人与我一决胜负。”
四明怪客点头笑道:“你的话有道理,可是我的徒弟已不再舞刀弄杖了,他使我失望。
哦,徒孙可以么?”
“如果是徒孙,可是可以,但必须是他向我叫阵,我让他三招。”
四明怪客扶起小竹杖说,“好,咱们一言为定,等我找到徒孙之后,再叫她找你。哦!
你曾看到一个身穿绿色劲装的女孩子么?”
“绿衣的女孩子?”君珂一惊,又问:“她贵姓芳名?”
提起这绿衣女孩子,四明怪客兴趣来啦,他说:“我的不长进徒儿姓庄,在镇江府北固山大打龙虎擂,夺得龙旗一举成名……”
“天!是浊世神龙庄清河么?”
“不错,正是他,他的女儿也就是我老不死的徒孙,叫婉容……”
君珂如中雷击,心向下沉,只觉浑身一冷,头脑晕沉,心中一阵绞痛,站不牢打一踉跄,心中狂叫道:“天啊!她竟然是仇人的女儿,我该死,我该问清她的家世的,我竟然滥用了感情,真该……”
四明怪客吃了一惊,急叫道:“少年人,你怎么了?你有病?”
君珂心中一震,神智倏清,吸入一口气,苦笑道:“是的,晚辈有病,是心病。”
“常犯么?”老人家关心地问。
“不!这是第一次。”他脸色全变了,冷汗直冒,幸而有雨水,看不出他冒汗。
“心病麻烦哩,你得保重!”
“谢谢老前辈关怀,晚辈告辞。”
“你等会儿,我有好药,让我替你瞧瞧。”
“谢谢,晚辈心领了。”他收剑长揖,转身入林,在林缘突又转身说:“老前辈可是要找庄姑娘?”
“是啊,你曾看到她么?”
君珂点头,向上游一指说:“上面约三五里地,前辈往那儿叫唤,便可找到她了。”说完钻入林中走了。
他心乱如麻,脑中昏乱,想不到刚向他表露真情爱念,便发现她是当年围攻他父亲的仇人的女儿,这一记沉重的打击,令他痛苦不堪。
“走吧!我要离开这鬼地方,愈快愈好。”他心中在狂叫。
他的重要物件全在百宝囊中,用不着再回徽松楼了,疯狂地直奔徽州城,抄小路冒着狂风暴雨,沿新安江东下,取道赴仙霞岭而去。
在徽州府等他的银剑白龙和银衣仙子,直等到第三天方知不妙,料定君珂定然不会回来了,兄妹俩一商量,急急向浙江狂追,也奔向仙霞岭。
四明怪客向上游急赶,将信将疑,赶了三里地,突然仰天长笑,如雷笑声八方轰传。
婉容在树洞中凝神倾听四周的动静,她准备外出接应君珂共同应敌,等了许久,心中渐渐焦躁起来,凡事不关心则已,关心则乱,只感到心中不安,挂念着君珂的安全,不管狂风暴雨,跃登了树颠。
恰在这时笑声传到,她心中大喜,也学男子一般仰天大叫,并向笑声起处赶去。
四明怪客听到了姑娘的叫声,便再发一到长啸,在雨中飞扑而来,老远便叫:“容丫头,是你么?”
“师祖爷,我在这儿。”她向灰影扑去。
四明怪客到了,看了她的怪样子,怪叫道:“怎么啦?丫头,你像是淹在水里好半天的小狗,可怜兮兮地;瞧你,狼狈!”
小姑娘一阵子忸怩,羞得粉脸绯红,掀起小嘴儿,跳着布包着的小脚儿说:“不来啦!
师祖爷,都是你老人家不好,容儿才落得如此狼狈嘛。”
四明怪客抹了抹卷腮胡的雨水,翻着怪眼愕然地说:“怎么?又是我老人家不好?你鬼精灵环极了,泡了一夜,我老人家急得也成了落汤鸡,也奔忙了一夜,就为了找你,还怪我?你这鬼丫头最坏,要找个小伙子管管你才成。”
“嗯……师祖爷,你……”她用手捂着脸叫。
“别嗯,我已经找到一个蛮像回事的小伙子了。丫头,说,谁使你落得如此惨惨凄凄的?”
“是一间小楼中的人,容比险些没脸见人。”
“小楼。"
“是的,容儿被困在内,分明听见你老人家在和小楼的人说话。且发声大笑,却又不上楼救容儿,不是该怪你老人家么?”
“什么?你就在那小楼上被困?该打,为何不出声招呼?”
小姑娘身上一阵热,扯谎道:“容儿穴道被制,怎能出声?”
四明怪客吹胡子瞪眼睛,怪叫道:“呸!贼王八……”
“哎呀!你老人家骂起容儿来了……”她变色骇然尖叫。
“谁骂你了?我驾那两仪阴神贼王八。”
“怎么与两仪阴神有关?”
"那小楼是他的小狗杀才门人的,我一时大意,看到里面有小丫头出面招呼,便不再进屋搜,真是阴沟里翻船,被那贼王八骗了,走,我拆了他的王八窝。”
小姑娘不走,她支支唔唔地说:“容儿要……要在这儿等……等人。"“等人?你等什么人?”老人家惑然问。
“是的,一个……一个人。”
四明怪客恍然大悟,姑娘那羞态可掬的神情,不够明白了么?哈哈大笑道:“哈哈!我明白了,我猜……”
“师祖爷,不许胡猜。”她扭着小腰儿不依。
“哈哈!怪不得你跑出来做落汤鸡,原来……”
“你老人家胡说,那是在小楼救容儿脱险的人嘛。”
四明怪客愕然,问:“谁救你出小楼的?”
“一个姓林的少年人,他……”
四明怪客用一声长笑打断地的话,说:“哦!是他,我指的也是他,不错。”
“师祖爷,你知道他?”
“哪一个他?嗯?”老人家怪声怪气咧着嘴问。
姑娘嗯了一声,撒腿便跑,一面说:“容儿不和你老人家说,他……他叫林君珂。”
“丫头,别跑,你是找他么?他早走了。”
小姑娘吃了一惊,倏然转身,怔怔地说:“怎会呢?怎会呢?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丫头,他确是走了,还是他指引我前来的呢。”
小姑娘不得不信,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迳自走了?”
四明怪客不知就里,接口道:“那小娃娃是银河钓翁的徒弟,那老家伙找到一块可雕的美材,功力修为比你高些少哩!我告诉他,要你和他印证印证,他答应了,但要你亲自向他叫阵,目前你还差点儿,日后再说。”
“师祖爷,是你老人家打了他么?”
“打倒没有打,轻轻地赏了他两竹杖……”
“天啊!师祖爷,你……”她绝望地尖叫。
“别心疼,我可没揍他,他用奇妙的剑法闪开了。”四明怪客仍高兴地说。
小姑娘突然向前急射,惶然大叫道:“君珂,君珂,你在哪里?”
四明怪客一怔,蹑后便追,高叫道:“丫头,别焦急,他跑不了,我替你追他回来。”
一老一少向下游急射,像两个疯子,消失在倾盆大雨之中,但这时的君珂,已经取道远离徽州府了。
在另一处山拗中,一幢无人居住的小屋里,居然在这天发现了人迹。
华山紫凤在昏天黑地中醒来,浑身仍是湿湿淋淋地,狂风暴雨仍在呼啸,天空中电闪雷鸣,似乎天播地动。
她不知身在何处,但分明是在屋中,狂风暴雨并未洒落在她的身上,确是处身在一间摇摇晃晃的简陋小屋内,只是身上凉飕飓湿腻腻地,有点不好受,也有点寒冷的感觉,不但身上冷,心上也冷。
她一惊而起,发觉自己正躺在堂屋的墙角里,这间屋子甚小,窗裂门垮,梁蛀墙朽,十分寒伧凄凉,四壁与梁柱及各处角落间,蛛网尘封,地下的朽尘,足有半寸厚,大概主人离开这儿,没有五载也有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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