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
那只手指上面戴着一个翠绿的戒指。
她有些费劲地把它摘下来,左看右看,没有任何记号。只好又把它戴了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少一截手指?
她脱下衣裳,检查自己的身体。她很瘦……出奇地消瘦,可是肌肉紧绷,光滑而结实。
腹部上有一道疤痕,给人细心地缝过,时日已久,浅浅地几乎看不出来。
想象得出,当时这是个很深的伤口。
发生了什么事?
那么,这个人就是我了。她想。不敢再想下去。
所有的线索好象在把她引向某个可怕的事件。
“我会慢慢想起来的。”她暗暗地安慰自己。
“也许想不起来也不是一件坏事。”她转念一想。
(二)
“他要见你。”谢停云心情沉重地拍了拍顾十三的肩膀:“他一直都在等你。”
三个总管静悄悄地候在廊上,蔡宣站在一旁。
所有的人都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十三。他刚刚从唐门赶回,满身是伤。
“他总是要知道的。”
“当然。缓着些说……他……只怕受不住。”
“明白。”
他硬着头皮走进屋去,看见慕容无风静静地坐在书桌的一角。
他的脸苍白得可怕,目光直直地盯在顾十三的脸上。他的样子看上去已有些绝望,显然已猜到了什么。
“对不起,我没能把她带回来。”顾十三直截了当地道。他一生坎坷,从市井中挣扎而起,本对一切得失无所畏惧。说完这句话,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手足冰冷,如临大敌,十分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茫然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身子却颤抖了起来,仿佛正在竭力掩饰某种无法承受的痛苦。
“你是说……你是说……”他结结巴巴地道。
他把事情的经过简短地讲了一下,尽量略掉惹人伤心的细节。
他默默地听着,紧攥双拳,额上青筋暴露。
他满怀歉意地看着他,感到自己的话好象一道重锤砸在他脆弱的心脏上。
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末了,声音却忍不住有些颤抖:“她……去的时候……没……没受什么罪罢?”
“没有,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他轻声道。
“她最后……说了些什么……”
“她说……她不想看见你那么辛苦。你的每一天对她而言都很珍贵。”
他的身子猛然一震,好象给雷电击中了一般。喃喃地道:“我错了……我不该让她太担心……她一直不肯相信……”他忽然抬起头,悲伤地看着他:“我只是个没用的残废而已。她的每一天都比我珍贵千倍,是我浪费了她的生命,是我害了她!”
“你不该那么想。”他长叹一声,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的情绪无法平静,却又是一如往常那般一声不响,顾十三只好紧张地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呼吸急促,满头大汗的人。感到他的悲伤巨石般地从自己的心头碾过,一时间胸中窒闷难当,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去休息罢。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慕容无风垂下头。
“这是她托我给你带回来的书。”他把那本封面上全是血的书放在书桌上。
那里面有荷衣的血,也有他的血。
不敢再看他悲伤的样子,他一扭头掀帘走出门外。
门外的人心急如焚地看着顾十三,一见他出来,小声道:“谷主他……”
“他很难过。”他只好道。
他的话音未落,屋内传来呕吐之声。
几个人同时冲了进去。
他头昏目眩地滑到在地,不停地吐血。大家七手八脚地将他扶到床上,他竟还很清醒,对着众人漠然地道:“我没事,你们都去罢。”
“谷主,药在这里。”谢停云将药瓶放在他床边。
他不再说话了,一副茫然的样子。
众人只好都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云梦谷的人心惊肉跳地等待着慕容无风病情好转的消息。
隆冬来临的季节,唐门忽然传出唐淮伤重不治的消息。那一役他也在其中,身上曾中过小傅的一刀。接下来,唐澄怕慕容无风的报复,坚拒掌门之职,唐门的掌门竟换成了武功最差的唐浔。
一个月之后,唐门派人送来了山水与表弟的棺木。
慕容无风一言不发地出现在葬礼中,由人掺扶着,坐在蒲团上,独自默默地烧了两个时辰的纸钱。
他看上去无比憔悴,肌肤苍白近乎蓝色,形销骨立地坐在蒲团上,浑身单薄得好象一道月光下的影子。
虽虚弱已极,他的腰依然笔直。
烧完了纸,他什么也没说,又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房中。
赵谦和跟了过去,小声地道:“唐门的人说,夫人的遗体埋在山中太深,难以找到。问……谷主是否想亲临唐门致祭?他们可以安排一切,已在那山边修了一个院子。谷主若是……若是想去看看……可以就住在那个院子里。”
他漠然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赵谦和吓得也不敢再提。
风湿发作得严重,他却遣开了房内所有照料他的人。
无奈,谢停云快骑赶到江陵,将小时候一直照料他的老家人洪叔找了过来。
“你住几天就去罢,一家子人都在江陵,来看我做什么?”慕容无风对他道。
“少爷这样子我老洪就算是死了也没法子跟老谷主交待。与其等死了后挨老爷的骂,不如在这里多伺候少爷几日……少爷若肯看着老仆的薄面多吃几碗饭,老仆死而无怨了。”洪叔在他床前涕泪交流,慕容无风长叹一声,默然无语。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非旦无法起床,简直连动都动不了。渐渐地,他吃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勉强。
大家开始担心他熬不熬得过这个冬季。
那一年的冬季漫长无比,云梦谷的医务却如往常一样忙碌,少了慕容无风和陈策,他们不得不从外地抽调了两名大夫回谷。所有人都心事重重,提心吊胆。
到了二月中旬,慕容无风已病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大多数饮食已全靠药丸来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