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金陵卖佛 [2]
直到伙计过来问他要点些什么酒菜,他这才惊然一惊,微感慌乱起来。
他虽说带的银子不在少数,但也只够一个人半年的普通用度,如像今天这般,天天跑来这种地方,那总共能混多久?
他楞了一下,却故意摆出阔少派头,挥挥手道:“最好的酒,先来两碟小菜,本少爷是在等朋友,且先喝着,吃什么待会儿朋友们来了再说!”
伙计见有大生意在后面,自然不敢怠慢,诺诺连声退去。
葛品扬支开伙计,转脸又朝楼下街心望去,围看白布标告的闲人愈聚愈多,七嘴八舌,勾头接耳,议论不休。
这时,西明门方面忽然传来一片马蹄声,有人叫道:“快让,快让,王尚书三公子来啦!”
“啊啊,王三公子,这下可行啦!”
热烈的呼叫声,此起彼落,闲人们同时纷纷后退,一白两黄,三匹骏马驰至楼下勒缰停下。
前面白马上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年回头向身后吩咐道:“王福王寿,下马看看,那边是什么事!”
后面两名家将模样的中年汉子应声自马背跃下,本想找个人问问,见众人均朝墙上指点,便又转身向墙边走去。
王福王寿约略看了一眼,回身报告道:“有人要出售祖传玉器一件,却没有标明该玉器究为何物,以及要卖什么价钱……”
王三公子道:“人呢?”
立即有人代答道:“在楼上喽!看到了没有?就是上面窗口那个年纪轻轻,人也长得挺秀气的家伙!”
王三公子抬头朝葛品扬望来,葛品扬也趁这机会,将这位什么尚书公子打量了一番。
这名王三公子五官虽还端正,但眉宇间却仅有骄气而无书卷气,葛品扬点头一笑,心想不怕扫兴你就不妨上来吧。
王三公子“哦”了“哦”,自马背跨下,缰绳交给一名迎上去的店小二,立即一撩衣,领着两名家将登上楼来。
上得楼来,一往走至葛品扬座前问道:“要卖玉器的是你吗?”
“是的。”
“贵姓?”
“在下乃一失意人,报出身家徒惹公子见笑。”
“一件什么玉器?”
“一件上好玉器。”
“要卖什么价钱?”
“这个,唔,抱歉得很,希望王公子先回答在下一件事,在下方好明言。”
“说来听听看。”
“想先请教公子的家财总值!”
王三公子哈哈大笑。葛品扬淡淡地道:“有一百万吗?这是在下早就公开声明过的,家当在一百万以下者,恕在下不愿多谈其他。”
王三公子又是一阵大笑,突然回头向王福道:“王福,你上去告诉他!”
王福跨出一步,嘿嘿冷笑道:“听说过本朝王尚书大人么?喽,知道不,这位,就是王尚书王大人的王三公子,嘿嘿,一百万?真是笑话!”
葛品扬有趣地道:“那么有多少?”
“多倒不多,十个八个‘一百万’大概还有吧。”
葛品扬微微一笑道:“那也不算太多呀,就是十个一百万吧,三位公子,三一三十一,每位公子也不过三百来万呀!”
“嘿嘿,真有趣,就像我们公子真会将名下全部产业拿来跟你交换一件玉器似的,嘿嘿嘿嘿!”
葛品扬淡淡一笑道:“有趣?一点也不,因为全部拿出来还差得远!”
王三公子一楞,伸手一拦王福,向葛品扬眨着眼皮问道:“你说你这件玉器值多少?”
“一个整数!”
“一千万两?”
“是的,我想我们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王三公子眨眨眼皮又道:“能不能先给看看?”
葛品扬摇摇头,径自端起一杯酒,悠然干了。主仆三人见了他这副傲慢之态,王福王寿两名家将已忍不住现出满面怒容,那名王三公子却还竭力抑制着,这时朝两仆摇摇头,然后又转向葛品扬道:“这位大哥歇在城中什么地方?家父性喜收集珍器古玩,朋友索价一千万,当非玩笑之言,待晚生回家禀过家父,也许家父亲自登门就教也说不一定的。”
葛品扬简短地道:“宝云寺!”
王三公子点点头,道声再会,领着两仆下楼而去。
楼下围观者见堂堂尚书三公子都未能买成,而空着两只手下来,不由得更是讶异,立又聚议纷坛起来。
“开价多少?一千万两银子?他到底有没有什么玉器?怕不是个疯子吧?”
葛品扬只装做没有听得,如依龙门棋士的吩咐做下去,这些闲言闲语一天也少不了的,他觉得今天有人问过,便算叫卖过了,于是也就会账下楼。
他从墙上揭开那幅白布,沿街漫步,人们成群缀在后面,指指点点,好久好久方才逐渐散去。
葛品扬走着,走着,心头蓦地一亮,猛忖道:“对了!龙门前辈要我这样做,难道是为了想引来某个人物不成?
有可能。不,简直太有可能了!
可是,要引来的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呢?引来之后又怎样呢?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每天在他眼前过去的人物为数论千论百,他又怎知那人何时出现?如何去控制那一刹那呢?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那人生做什么模样,何从着手?
刚想到时似乎觉得颇有可能,接着再想下去,又认为不可能了。因为,如果龙门棋士的用意真是如此的话,实没有要他摸这个没口葫芦的必要!
他在台城附近转了一圈,回去寺中,天已微黑,葛品扬正待沿走廊进入房中,目光偶扫,忽又匆匆走了出来。
再度回寺,他走向那名满身疥疮的老病汉面前,递出两包东西道:“老人家好吗?在下有个亲戚在城里开药店,适才打他那儿经过,想起丈这点小毛病,与之研究之下,得悉治疗起来实在简单得很,他那儿有的是药草,在下先顺便带来两包,这一包是冲水洗的,这一包是药粉,洗好后涂上……”
老汉抬头望了一眼,连声叹道:“可惜,可惜!”
葛品扬不禁失惊道:“可惜?可借什么?”
老汉下巴一抬叹道:“可惜这两包药给白白糟踏了。”
说罢,颤抖着将那只瘦如枯竹杆似的手,伸入怀中,摸出一只黑布包,打开,赫然竟是一大堆的碎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