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劫数 [3]
玄三冬忙道:“你放心,我沉得住气,经过这一阵歇息,自觉好多了。”
谷唳魂轻轻的道:“玄兄,我判断对方的埋伏一定设置在后半段隘道中,也就是说,这后半段路程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争,我们要益加审慎!”
点点头,玄三冬道:“我明白,他们若不在后半隘道里设伏,莫不成还会把堵截的法儿安排到外面一片旷野平畴之中?由这一点,亦足可见这批混帐是多么个心狠手辣——他们要我两人先累个半死,再骤起围杀!”
冷冷一笑,谷唳魂道:“不错,但我们断不会称他们的心意!”
玄三冬呆呆的趴在那里,没有出声;谷唳魂本来有件事一直隐忍着不想发问,一见玄三冬这副熊样,却终于耐不住问了出来:“玄兄,在我们押着金经魁前往‘黄讶集’‘风飘雪’的路上,你不是说过有法子应付这一关么?沿途下来,因为你没提,我也不便问,如果你确然另有良策,我们就不必冒如此艰险、遭这等活罪了,不知你的袖里乾坤、两仪之谱,现下还灵不灵光?”无声的咧嘴苦笑着,玄三冬凑近耳语:“我这法子早就用过啦,不灵。”谷唳魂疑惑的道:“什么时候用的?怎么又叫不灵?玄兄,你把我搞迷糊了!”
玄三冬有些尴尬的道:“入黑以前,在那片高坡上,我不是问过你,有没有另外的途径避过这‘闸刀隘口’么?你业已表明了除此之外,别路不通,既无捷径可辟,我这法子也就失效啦。”
谷唳魂恍然大悟,却不禁啼笑皆非的道:“你的意思是说,早先提过的所谓‘锦囊妙计’,法不传六耳,就是这么一计?”
玄三冬讪讪的憋着嗓音道:“另抄密道,避敌正锋,自亦算是一计,只是误在并无他途可循这一疏失上,谷老兄,事前我怎么晓得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谷唳魂的脸上表情,即使在黑暗中也看得出来透着失望:“如果有其他的路径可走,我还硬着头皮朝这里闯作甚?天堂有路,何踏地狱?”
玄三冬呐呐的道:“我很抱歉,谷老兄,但愿不会因此误事——”
谷唳魂谅解的在玄三冬肩上拍了一下,低声道:“没关系,反正原是要闯,玄兄,若是歇息够了,我们这就走吧?”
于是,两个人又以匍匐的姿势继续前进,也才刚刚移动了十来步远,谷唳魂已突然伏下不动,同时以手式向跟在后面的玄三冬传递信号。
玄三冬立时屏息静止下来,嘴皮子微微翕动:“有情况?”
谷唳魂没有作声,在一刹的沉寂之后,蓦地像一头黑豹般跃空而起,快不可言的扑向丈许外的一丛杂草之后!
几乎是回应着他的动作,那丛杂草后面也猝然掠起一条身影,以决不稍慢的来势迎向谷唳魂,两条人影凌空飞擦,交叉而过,见到的只是蛇电般炫掣的冷芒,触及的仅有那温热带着铁锈腥味的一片血雨!
石火似的一击过去,两条身影全无半点声息的重又隐没黑暗之中,看不清谷唳魂在那里,也看不清对方那个杀手在何处。
玄三冬僵窒着极目搜视面前的景象,他的脸额上沾着血,血正顺额流淌,他却不知是谁的血,嘴角处,已可约略品味到那一丝咸涩。
隘道内黑沉沉的一团黯翳,用尽了目力,也看不出几尺远近,玄三冬满心焦急,想出声招呼,又怕受到暗算,这须臾之间,他已是一身汗湿!
没有喘息声,没有呻吟声,没有叱叫,没有呼喊,甚至连刃器的光闪都不见,刚才发生的凌空搏击,好像只是一种幻影,一场噩梦!一阵死样的僵寂之后,玄三冬再也憋不住了,他极其小心的向前移动了一下身体——那片突起的狂飚便在他身体稍做移动的同时卷自右侧,来得如此快速、如此突兀,就宛如从九幽之下冒起的阴风,以恁般致命的来势罩向了他!窒鼻的劲气中,炫掠着一抹光焰,光焰映入人眼,也到了它预定要到达的地方。拼命翻腾的玄三冬骤觉大腿上遭到撞击,跟着的反应是遭到撞击的部位一片麻木,他的“旋地锥”奋力挥刺,狙击者却带着一溜冷芒,像是流星的曳尾般急速飞出——于是,双刃斧的森蓝光华猝现,似是来自天外、来自虚无,闪动的一刹已打横冲上那掠飞中的狙击者——仍然没有呼嚎,仍然只是血雨纷洒,两条影子扭曲成一团,沉重的坠落于地!
一颗心猛烈的跳动着,玄三冬一手捂着大腿处的伤口,一手紧握他的兵器,但觉血气涌升,口干舌燥,连眼睛也花黑起来,他想张口出声,嘴唇翕动间,却似被塞了一只桃核在喉管里,噎窒着发不出声……
其实,这中间的沉寂只是片刻,玄三冬心系谷唳魂的生死,片刻的功夫,对他而言,几乎似等白了头发那般漫长——现在,他总算真正尝试到了什么才叫拼杀、什么才是搏命!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微弱又低沉的响起,虽是那样飘若游丝,在玄三冬听到这个声音的俄顷,却比听到什么喜讯都来得振奋欣悦,活了大半辈子,他竟然不知道世上尚有这么一种声息能如此刺激他——不错,是谷唳魂的召唤,千真万确是谷唳魂的召唤:“玄兄,你,你听得到我么?”
挣扎着,玄三冬爬向声音传来的位置,他一边激动得抖着嗓调回应:“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啊,谷老兄,瞧瞧你的命有多大!”
人影蠕动着,也朝玄三冬这边接近,显然,那是谷唳魂。
两个人终于凑近了,黑暗里,他们摸索着伸出手来互相紧握,彼此聆听着对方的呼吸,感受着阵阵喷自口鼻间的热气,而握着的两只手,尽是鲜血粘湿!
这是一项特异的经验,两个大男人近乎拥偎的在一起,感觉到心灵相通,魂魄相应,无论在形或是质上,都有如此密切的契合,像是一体的手足,像是血浓于水——是的,共过生死以后,人与人之间,还有什么不能交融?
他们都没有说话,谁也不曾开口——此时此情,说什么也是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