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刃寒风凄 [3]
柴家母子固然悲愤填膺,情绪昂烈,来势有如狂龙恶虎,但实际上,他们仍有他们的计较,决不是红着眼打混战来的——
单由母子二人相距七尺,皆在长杖金枪互为掩护的范围之内,即可窥知其却敌之策已比先前谨慎得多。
于是,寒光变幻着各种各式的形象,以迥异的色泽在炫耀穿飞,双方攻拒进退,快如电掣,举手抬足皆向要害,分寸之间便分生死,这一次的近身拚搏,两边全似豁出去了。
另一头上——焦二顺的双刀,眼看着抖成两朵刀花溜旋到那手使伸缩长戟的朋友身上,那人却突然偏身斜进,灿烂的光影滚过他的肩背,戟尖倏挑之下,已穿透焦二顺的右大腿,更将这位包打听掀出三步之外!
鲁元标狂吼一声,生铁扁担打横挥击,执戟的这个正待咬牙硬接,鲁元标却是粗中有细,别有计较——横击一半的生铁扁担蓦往下沉,瞬息里向后反挑,招式一变,另一个乘隙掩至,打算抽冷子检便宜的“柴家府”“长客”就倒了霉,手上那柄三尖两刃刀还不曾够上距离,当胸已先挨上一记,带钩的生铁扁担砸入他的胸腔,连骨加肉全与五脏六腑搅合成一团,人在朝后弓抛,而嘴里发出的嗥号声简直就同鬼号没有两样了!
使伸缩长戟的这一个睹状之余,不由血脉愤张,睚眦皆裂,长戟闪飞,居中挺刺,鲁元标双臂贯力,扁担猛抡而起,就在双方兵器堪堪接触的一刹,那人忽地扬戟移步,左手抬处,一抹冷芒暴射而至。
这个人固然颇富心机,但他却估错了鲁元标,以为鲁元标便只会直来直去,愣打愣干,他没有料到姓鲁的亦自有一套袖里乾坤——生铁扁划成-道弧线抡起,实则另含玄机,鲁元标人随劲发,整个躯体已倒翻而出,借着扁担由上垂落的力道,顺势一个斤斗石火般闪至敌人背后,不但躲过了对方在近处射来的暗器,扁担横弹的须灾,更重重切上了那位仁兄的脖颈!
颈骨折断的脆响清晰传扬,鲁元标回带扁担,人已掠到焦二顺身边,尽管正痛得龇牙咧嘴,焦二顺仍不忘伸出大拇指,喝-声彩:
“元标老兄,真有你的!”
鲁元标得意洋洋,却故做谦虚:
“小事体,小事体,嘿嘿,算不得什么,真个算不得什么……”
他二人这边厢正在一唱一合,卢毓秀和敌人的拚斗亦已进入决定性关头,马刀的森森光华甫始抢在一对铁锏之前豁开了那人的肚腹,另-名“柴家府”的长客已揉身蹿扑,手中的一枝狼牙棒原本冲着卢毓秀天灵硒落,却在卢毓秀快速的收肩缩背动作下仅只擦过他的右侧腰胁,锥钉刮沿着大片血肉抛洒,卢毓秀竟咬着牙不吭半声,他的马刀化成匹练,仿佛卷裹着风雷,呼轰的破空声骤起,执狼牙棒的这一位业已脑袋搬家,大好头颅弹跳于空,滚烫的鲜血喷溅,有如飘起漫空的赤雾!
就在这时,柴老奶奶突然抛下搏击中的钱来发与楚雪凤,杖首撑地,身形有如鸿掠鹰飞,眨眼间已扑到卢毓秀头顶,一杖捣出,其快恍似流光,凤喙划裂空气,响起的声音竟同啸泣!
甫始歼敌得手的卢毓秀,连-口气尚未及回喘,劲道冲激,业已触体而来,急迫下,待要走避已自不及,他双目暴睁,两手握刀,借着身躯的半旋冲力狠命拦截,“吭当”-声震撞声里,柴老奶奶歪出四步,卢敏秀却踉跄后退,差点便-屁股跌坐在地!
柴老奶奶银盆似的大脸扭曲变形,眼瞳中是一片火毒,她不管自己脚步尚未站稳弓背挺杖,又是-杖闪掣,直点卢毓秀胸膛!
双方的距离极为接近,又在卢毓秀立桩不定的情形下,这一杖袭来,不啻有催魂夺命之威,但是,卢毓秀在刹那间亦似豁将出去,他竟不再迎架老奶奶的杖势,身向下偏,贴地斜进,马刀赛雪,猛戮对方肚腹!
柴老奶奶猝然吸胸凹腹,杖影照旧闪飞,眼看着-副血淋淋的景象就待发生,钱来发已突兀自空而降,双臂贯力,横砸柴老奶奶的凤头杖!
金铁的交击声随着一串火花爆现,柴老奶奶的杖首风喙洒起-溜血水,人也跟着往左抢出,卢毓秀捂住腰胁,连连打了几个旋转方始勉强站稳,手上马刀拄地,面孔已是灰里泛青!
钱来发并不给钱老奶奶丝毫喘息的机会,他油汗满布的一张胖脸上凝布着浓重的肃煞之气,人往上跃,同时凌空折回,蓝汪汪的冷电精芒又已交织成网,漫天盖地的卷罩过去!
柴老奶奶凄厉的狂笑起来,在恁般令人悸颤的笑声里,将她的凤首杖挥舞成层层密密的弧圈,弧圈在迎钱来发的一刹,倏然分聚为两股力道,恍若长江大河,滚滚投入那面芒彩掣闪的光网之中!
于是,刀锋和钝气的磨擦声便几手绞断了人们的肝肠,光影流炫,风啸尘扬,钱来发粗壮的躯体平飞而起,却在沾地前的须臾换式落脚——他额头上裂开一条血淋淋的伤口,此外,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怕肋骨又断了两根!
柴老奶奶可就更惨了,她的右手固然还紧握着凤首杖,左手竟已齐腕削落,不但如此,全身上下纵横交错的创痕怕没有十来道?鲜血涌冒,衣裙尽赤。
挺着金枪正与楚雪凤缠战中的柴化,见状之下不由心惊胆颤,五内如焚,却又偏偏抛不开半步不退的楚雪凤,只急得声声嘶号:
“娘,娘啊……他们伤了你老人家,他们竟敢伤了你老人家……”
斜刺里,蓦地响起一声虎吼,鲁元标形色狰狞的高举着他的生铁扁担,发了狂一样扑袭柴老奶奶,口中一边怪叫:
“伤了这老帮子不算完事,宰了这老帮子才叫终局——”
柴老奶奶神魂震荡,惊怒欲绝,刚待往后抽身,金枪扁扬回带,“呱”的一记,肩膀上一块皮肉已经血糊糊的飞抛而起。
钱来发吸吸鼻子,适时出声:
“且住,鲁元标。”
隔着柴老奶奶还有四五步远的鲁元标,正在盘算着如何狠命一击砸掉柴老奶奶双手独擎的凤首杖,闻得钱来发的饬令只好紧急收手,他将扁担倏忽抡向一侧,人随抡转的力道回旋,抡出七尺之遥才算站稳了桩马。
柴化看出契机,人在楚雪凤霍霍的刀光下匆忙游走,言语却赶紧拿了出来:
“钱来发,钱来发,你叫这女的停手,我有话说——”
钱来发微微耸肩,有气无力的道:
“楚姑娘,你便歇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