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银汉孤星 [2]
杜弘转身一看,一个豹头环眼敞开衣襟,年约半百的精壮汉子,正怒容满面的大踏步排众而来,劈面撞上匆匆出来的一名店伙,用打雷似的嗓子怒声问:“李四,刚才鲁家的泼皮在此闹事?”
店伙李四陪笑道:“二爷,是王、赵、孙三位师父……”
“什么师父?”二爷怒比。
“他……他们已被一位女客打出去了。”
“好,以后再说。你们该早派人去找我……”
“咱们都不知道二爷回来了。”
“废物!”
杜弘举手一挥,笑道:“嗨!卜二爷,还记得小弟么?”
二爷一怔,“哎”了一声枪上叫:“是杜兄弟,又碰头啦!你好,哗!壮实多了,是么?目下何处得意?”
两人亲热地把臂交礼,杜弘拍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什么得意?还不是在江湖鬼混。你好卜二爷。”
“杜兄弟不远千里前来看望愚兄……”
“二爷,老实说,小弟不是专程来拜望你的,途经贵地,正好要落店,如此而已。”
“只要你来看我,愚兄就感激不尽了。里面说话,请,请。”卜二爷笑着,又向店伙叫道:“把杜爷的行裹送到我房里,快!”
“二爷,不必,……”
“不要见外,我这人从来不客套。现在。首先你得漱洗,然后咱们到隔壁的鸿兴酒楼喝几碗、不醉无休。”
两人到了鸿兴酒楼,卜二爷叫来酒菜,酒过三巡,杜弘在怀中掏出一卷白绢,一面开卷一面说:“二爷久历江湖,见识广博,认识这个人么?”
这不是精工绘制的肖像画,而是一张颇为传神的素描图,画中人系包头,八字吊客眉,三角眼,天庭狭窄,地角尖削,尖嘴薄唇,小八字胡;左颊上一条疤直挂在下左耳根,长相极不讨好。注记上写着:“身高约莫六尺四五,中等身材。使一把三棱新月刺。”
卜二爷审视良久,摇头道:“抱歉,可从未见过这个人。这人是……”
“这人上月在郑州府。杀了小弟的一位朋友,留下了两句话。这一幅图是两位目击的证人,凭目击画下的图形。”
“那两句话是……”
“铁岭摩天,魂断缥渺。”
“唔!像是海底切口。”
“小弟听说贵地有一座摩天岭。”
“不错,在辽东九十余里。对么,不是本州、而是辽州,与河南武安县接界,好一处险要所在。”
“小弟想到摩天岭走走。”
卜二爷沉思片刻,摇头道:“如果我所料不差,这人决不是摩天岭的人。”
“为何?”
“摩天岭附近没有叫铁岭的地方,那儿也没有听说有武林人居住。”
“这是一条线索,小弟必须碰碰运气。”
“好,我陪你走一遭……”
“二爷的一番好意,小弟心领了,你这里也丢不开……”
“兄弟,你这是什么话?想当年,愚兄在河南府王府大街,人地生疏被王府的衙队戏弄羞辱,兄弟你当时也是有事在身,竟然不惜与王府衙队抗命,冒万险将愚兄救出虎口。要是愚兄连这点事也帮不上忙,难道要愚兄愧对……”
“二爷,不是小弟见外,而是这种无头无尾盲人瞎马般胡乱碰运气的事,不是三五天工夫便可找出头绪的,把你拖上乱跑一阵,两个人的事都耽误了。”
卜二爷哈哈大笑说:“兄弟,你以为我留恋这间破店的管事职位,舍不得放手么?那你就错了。一蹲四五年,愚兄早就想丢手啦!一句话,咱们明天动身到摩天岭走走!”
“这……”
“这条路我熟,总比你一个人盲人瞎马乱闯好得多。至少这条路保证不会走错,你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现在,咱们喝酒。”
卜二爷一面喝酒,一面将到摩天岭的路程概略地说了。原来这条路极不好走,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奇事。清漳河谷附近,居民们丰年是良民;荒年便是盗贼。山深林密,也是亡命徒的逃捕-,往来客旅稀少,民风闭塞,而且对外乡人普遍含有敌意。
但这条路却是到太原府平定州的捷径,也是到京师的间道。
辽州,恰好是潞州与平定州的中途站。潞、辽两州直隶布政司,平定州则是府属州。
到辽州没有车可乘,须自购坐骑。如果想平安到达平定州走故关(井径关)入京师,可乘晋安车行的马车到太原府,转乘赴真定府线的马车东行。
两人喝了四五壶高粱烧,卜二爷转过话锋问:“兄弟,这几年来,在何处得意?”
杜弘脸上泛起无可奈何的神情,耸耸肩说:“还不是在江湖鬼混?出道七八年,跑倒是跑过不少地方,但仍然一事无成,惭愧的紧。”
“兄弟最近两三年来,业经名震大河两岸,誉满大江南北,银汉孤星的绰号,轰动江湖……”
“别再说了,见不得人。”
“兄弟今年好像二十四出头了吧?”
“不错。”
“还是孤星一颗?”
“孤星一颗?”他不解地问。
“我是说,兄弟你还没成家?”
杜弘脸上一红,笑道:“江湖人最好不要成家,以免拖累。”
“废话!难道说要做一辈子没根的浮萍?”
“浮萍并没有什么不好。”
“兄弟。是眼界过高么?有了意中人了?”
杜弘一口干了碗中酒,笑道:“二爷。咱们不谈这些。贵店那位与痞棍们冲突的绿衣女郎,二爷知道她的底细么?”
“听你说她是大名鼎鼎的女判官俞熏。哦!你对她有兴趣?”
“不要打趣了,二爷,你得准备替她收尸。”他若无其事地说。
卜二爷吃了一惊,讶然叫:“什么?……”
“她中了暗算。”
“真的?是鲁家那几个小鬼?不会吧……”
“不是那几个小鬼,而是一个老道,用一种细小的暗器,在人丛中射中她的膝弯。如果我所料不差,她恐怕过不了今晚。”
“老天!这件事你……你不管?”
杜弘淡淡一笑,自己斟上酒说:“二爷、小弟闯了七八年江湖、愈闯愈胆小。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