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 章 银汉孤星 [1]
潞州,是太行山区附近的第一座大城。
地广人稀,山多田少,林深草茂,狼虎成群,飞禽满野。这就是太行山西部高原。
南关潞安车行晋州分行的店门前,车马和人正乱成一片。
七月酷暑,黄土广场的午后,地面灼热如焚,热得令人受不了。恰好赶上从泽州来的马车到站,店伙计们自有一番忙碌。
最后一名旅客轻快地跳下车来,一手握着以剑挑着的包裹,一手轻拍身上的尘埃,抬头望望天,自语道:“老天爷也该下雨了。”
一名店伙含笑上前接包裹。笑着道:“不久就会有阵雨,下起来那才叫吃不消。客官,如果是落店,小的领路,对面就是小店晋宁老店,食宿保证满意。”
这位客官好壮,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之年,浑身都是劲,充满活力,高大雄壮像一头猛狮,古铜色的脸庞泛着健康的色彩,长眉入鬃,目如朗星。紧掩着的嘴唇说明他不喜欢信口开河。稍凸出的下颌,表示他的性格坚强。五官略带秀气,但也潜蕴着膘悍、强勇、机警、冲动等等神韵。当你第一眼看到他,似乎他并不引人注意,但再稍为留心打量,便可发觉他另有一种吸引人的气质,让人觉得他是个不平凡的人,有一股外表可以亲近,但却是具有危险性的人物,至于其理何在,却难具体地说出来,你只能在感觉上加以体会。
他的目光落在店伙脸上,笑道:“店家,你很会说话,贵店是不是有一位姓卜的卜世奇卜二爷?”
店伙眼中一亮,大笑道:“在晋南,谁不知卜二爷是潞州的好汉子?哈哈!你是卜二爷的朋友?”店伙说完,拍拍包里的剑,表示卜二爷也是个玩剑的。
他点点头,笑道:“三年前,在下路过河南府,曾与卜二爷有一面之缘,算是朋友。”
“哦!那就不是外人了。真失敬,尚未请教爷台尊姓呢。”
“在下姓杜,名弘,草字天磊。”
“久仰久仰。杜爷请随我来。小的叫刘章,排行第三,杜爷叫我刘三好了。”
“岂敢岂敢,有劳三哥了。”杜弘客气地说。
刚到达店门,店内突传出一声娇叱,一条人影凌空飞出,“蓬”一声大震,重重的摔倒地上,滚了两滚方行停住。
是一个黑衣大汉,跌了个灰头土脸,“唉哟哟”怪叫连天,挣扎难起。
接着,冲出两名壮汉,其中一人虬须如戟,怪眼彪圆,向店内招手怒吼:“好贱婢,你给大爷滚出来,大爷教训你。”
店门绿影疾闪,飘出一朵绿云;只见一个身材丰盈、艳丽如花的妙龄大姑娘,眉目如画,唇如樱桃,一头秀发。穿的是翠绿色两件头紧身,是当时最流行的骑装。在大河北岸,交通工具以马车为主,男女青年穿骑装,平常得很。
大姑娘快步掠出,柳眉一挑,点手叫:“你会骂人,本姑娘要打掉你的狗牙。你过来还是我上去?”
街上立即围了数十位看热闹的人,有人起哄:“上呀!老兄,别呆在那儿像条大枯牛,你就制伏不了一个水做的雌儿?”
壮汉话已经说满了,不上不行,一声虎吼,奔上来一记“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力道如山。看样子,他想一拳将小丫头打碎哩!
绿衣姑娘沉着应战,忙者不会,会者不忙,她的左手纤纤玉指半张半屈,等拳将及体,方处地一抄。快!快如电光石火,三个指头便钳住了大汉的脉门,顺势这么轻轻一带。
“啪啪啪啪!”四记暴响像是同时传出,小姑娘的右掌就在这刹那间,抽了壮汉四耳光,快得骇人听闻,壮汉没有丝毫躲闪或招架的机会,断牙直往口外跳。
“蓬!”壮汉趴下了。
另一名壮汉刚冲到,绿衣姑娘双手叉腰沉声问:“你是不是也想躺下?”
壮汉惊惶地站住了,脸色一变。
姑娘沉脸一哼,冷笑道:“本姑娘落店并没有碍了谁的事,天底下的店栈,也没有不许女流之辈落店的规矩。你几个畜生敢油嘴滑舌,胡说八道,满口脏话,用心可诛,在本姑娘面前讨野,大捡便宜,简直瞎了你的狗眼。本姑娘今天情绪好,没把你们的狗眼挖出来,算你们走了狗运。现在,带了你的同伴滚!要不服气,可以露两手给本姑娘看看。”
壮汉怪眼一翻,大声道:“在下兄弟走了眼,认栽。这一顿咱们认了,你敢不敢留下芳名?”
“河间俞黛。”
壮汉突然打一冷战,脸色灰败,一言不发走向两个尚未爬起来的同伴,扶起两人往街尾的人丛中一钻,耗子般溜之大吉。
俞熏向三人的背影哼了一声,在数十双惊讶眼睛目送下,泰然举步入店。
只走了三四步,她突然右腿一闪,似乎扭伤了,讶然地停步,仔细地抚摸右膝弯,似又一无所觉。她顿顿腿,不再理会入店而去。
看热闹的人群仍未散去,围在店门外指手划脚,议论纷纷,都猜测这位女郎的来路,对女郎那快速绝伦的打击手法,同感惊讶。
杜弘一直就在冷眼旁观,向店伙低声道:“看样子,卜二爷好像不在家。”
“不在,下乡去了。如果在,这几个小蠢贼泼皮,怎敢在敝店中调戏敝店的女客?”刘三忿怒地说。
“小蠢贼是何来路?”
“东关鲁财主的打手,专在咱们这一带游手好闲,白吃白喝,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哦!”
“这位女客的身手委实高明……”
“不高明怎会名震大江南北?”杜弘低笑道。
“杜爷,你认识?”
“认识,但没有交情,也没有正式见过面。”
“她是……”
“她的绰号叫女判官。”
“老天!多难听?”
“今天她不下杀手惩人,异数。哦!三哥,那位老道是何来路?”
一名脸色苍黄,年约半百的穿青便袍老道,正离开了人丛向北走,步履从容,神态悠闲。
“是东关外白云观的香火道人,道号叫做闲云,他原来是个走方祝由科郎中,……”
“随便问问而已,进去吧。”
“哦!小的该打,忘了啦!杜爷请。”
刚踏入店门,身后人声嘻杂,有人叫:“二爷来啦!二爷,你没赶上,多可惜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