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 - [还珠楼主]

第六卷 第一九六回 [3]

  萧清看出他受了瑶仙挟制,必然心怀不善,也是急得一夜不曾安睡。萧玉色令智昏,不但对乃弟毫无怜惜,反因昨晚之事迁怒,拿他出气。一起床,便厉声呼斥,借故喝骂。稍辩一两句,便动手打。因是大年初二,执事人等差不多头晚都补除夕的缺觉,加上痛恶死人,心中不愿,挨到正午,才行陆续前来。郝老夫妻原是热肠相助,因昨晚潜夫回去一说,天生疾恶如仇性情,如何容得。如非乃子已经答应了萧清,不为泄露,更恐引起箕豆相煎,萧清吃了萧玉苦头,几欲过去当众宣示,大大打骂一顿,才快心意。背后尚且恨得如此,见了本人,怎忍得住,只好不去。到了傍午,潜夫才到萧家略为敷衍,推说二老晚间受寒感冒,不能前来。萧玉本和他不对,此时正盼早点事完天黑,好去崔家畅叙幽情,潜夫又是面对兄弟说话,乐得装未听见。郝老夫妻生病不来,更省絮贴,就此忽略过去。这些人一来晚不要紧,萧清却吃足了苦头,被萧玉骂前骂后,无可奈何,便去灵前抚棺大哭。到了人来入殓之时,萧玉虽然色令智昏,毕竟母子天性,也免不了一场大恸。萧清更不必说,众人都知他年幼可怜,齐声劝勉,方得少抑悲哀。

  潜夫看他成礼之后,乘着萧玉不在眼前,悄问夜来之事。萧清知道隐瞒不住,只得说了个大概。潜夫暗忖:“乃兄为人无异禽兽,他却天性纯厚,弟兄二人如在一起,就不受害,也必受他人连累。父母昨日已经劝过,就这样劝他移居师父家中,未必肯去。还是禀告师父,由他作主,唤去相依才好。”当下也不说破,见萧玉走来,又宽慰萧清几句,便即辞去。回家换了雪具,跑到萧逸家中,将他弟兄之事和盘托出。萧逸沉吟了一会,答道:“伯祖嫡裔只此一支,便多不好,也应保全,何况还有一个好的。清侄灵慧,尚有至性,由我教养成人,自不必说。就是玉侄,他和瑶仙未始不是一双佳偶,年轻人身落情网,无可顾忌,自是难免。若说他们狼子野心,志存叵测,决无此大胆。纵敢犯上作乱,事情也万办不到。他两人既然心许已久,又有两家母氏遗命,等过百期,索性由我作主,给他们行聘,服满成婚好了。至于苟且一层,瑶仙平日颇有志气,昨日我见她甚是哀毁,便玉侄非人,她也决不肯以身蒙垢,永留终身之玷。不过他们平日情爱甚厚,同遭惨变,难免彼此相爱相怜。又因村人厌恶乃母,难免迁怒遗孤,不敢公然来往,只好背地相见,哪知这样嫌疑更重。玉侄昨晚尚且前往,以后自不免时常偷会。你既发觉,务要装作不知,切忌传扬。须知玉侄不肖,尚有清侄可以继承。崔、黄两家至戚,却仅此一个孤女,若使羞忿不能立足,无论死走逃亡,或激出什别的变故,均使我问心不安。只等初六灵柩出屋,便将清侄招来与我同住。玉侄之事,只要他们发情止礼,不致荡检逾越,到时明订婚礼也就罢了。”潜夫哪知萧逸明知畹秋死前必有复仇遗命,因看仙人面上,意欲委曲求全,故意说她不会有什异图,日后暗中设法挽救。闻言颇不谓然,因未拿着逆谋把柄,不便深说,由此便留了神。不提。

  萧玉因潜夫始终对他不理,想起昨晚之事,大是疑心。人去以后,强忍愤恨,勉强上完夜供,将萧清唤至房内,把门一关,拿了一根藤条,厉声喝问:“到底昨晚有无泄漏机密?”萧清从小挨打受气,积威之下,神色未免慌张,才说一句:“哪有此事?”萧玉便刷的一藤条打向身上。萧清虽然小好几岁,平日比他肯下苦功得多,力也较大,只是敬他兄长,一味恭顺,并非真个不敌。见他家遭惨祸,母死在床,停尸未殓,竟然背礼忘亲,去寻情人私会,昨晚神情言语均似受了蛊惑,欲谋不轨,已是老大不以为然。日里既未尽哀,夜来又复欺凌弱弟,一言不合,持鞭毒打,全无丝毫手足之情,未免心寒气壮。先未及躲,挨了一下重的。萧玉见他不答,第二下又复打到。萧清实忍不住,含泪忍痛,一纵避开,也喝道:“妈才去世,你我同气连枝,患难相依,理应兄爱弟敬,互相顾惜才是。我又没做什错事,来是人家自己来的,为何打我?”话未说完,萧玉刷刷又接连几下,俱吃萧清连使身法躲开。嗣见他不可理喻,追打不休,意欲拔脚逃出。萧玉嫌他不似往日甘于受责,越发暴怒,低喝一声:“你敢不服我管,往哪里跑!”随着纵身过去,连头夹背,恶狠狠又是一下。萧清也真忿极,闻得脑后风生,将头往侧一偏,跟着身子一矮,转将过来。趁着萧玉一藤条打到门上,使一个叶底偷桃之势,抓住藤杆一拉,夺过手来。底下一腿将门踢开,纵将出去。不想迎面轻脚轻手跑来一个女子,萧清忙往外纵,对方来势也急,两下几乎撞个满怀。还算萧清眼快,身子矫捷,身刚纵起,瞥见对面跑来一条白影,喊声:“不好!”百忙中施展萧家内功嫡传,一个悬崖勒马之势,身子往左一横,就势单足往旁边茶几角上一点劲,往右上方斜飞出去。只听锵锒、哗啦、兵乓、哎呀之声响成一片,灵堂内顿时大乱。

  原来萧清急于避人,用势太猛,径由来人头上飞过。落时身子朝外,只顾想看来人是谁,不曾留意身后,脚跟正踹在神桌角上,一下将上首一座两尺来高的锡烛台踹翻折断。上半截连同半枝残烛掉在地下,下半截翻倒在桌上,将灵前供菜果盘撞坏了好几个。同时萧玉见兄弟居然抢藤夺门而出,不受责打,益发怒从心起,恶狠狠跟踪飞身追将出来,势子也急。室中只有一盏半明不灭的神灯,加上三人一阵纵跑带起来的风势,灯焰摇摇,光景越发昏暗。萧玉正低声喝骂,两眼一花,见萧清纵起,只知怒极前扑,不想前面还有一人。来人也不知是否存心,明明见对面有人,仍往前跑。这一来,两下里都收不住势,恰撞了个满怀。来人又是女子,“哎呀”一声,跌了个屁股墩子。萧玉力大势猛,一把人撞倒,心中一惊,一把没抓住,身反向前一探,吃来人叭的就是一个嘴巴。低声喝道:“你瞎眼了么?”萧玉这才听出是绛雪的声音,不由又慌又喜,哪还再顾别的,忙伸手想去扶时,绛雪已由地上纵起,低喝道:“你这个欺负兄弟的坏人,哪个理你?”说完,转身要走,萧玉悬心了一夜,方欲打完兄弟,再候片时,便硬着头皮再去见瑶仙倾吐心腹。想不到绛雪会来。昨晚曾经托她,料知必有佳音。半边脸打得火辣辣的,也忘了用手去摸。哪知绛雪是恨他追打她的心上人,又吃撞了一跌,心中不忿,先打了他一掌不算,还要故意做作,向萧清卖好。萧玉一见绛雪要走,如何肯放,也不顾萧清在侧与否,慌不迭纵步上前,将门拦住,央告道:“好妹妹,是我一时没有看真,误撞了你。我给你赔礼,千万不要见怪。请到屋里坐吧。”绛雪答道:“你撞了我不要紧,我只问你,为什么要打他?”萧玉道:“妹子你不晓得,一言难尽,人都被他气死,我们去至屋里说吧。”绛雪道:“我知他为人极好,又最尊敬你,妈才死了两天,你就欺负他,我就不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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