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 - [还珠楼主]

第六卷 第一九六回 [6]

  萧玉还在忸怩不安,瑶仙忽然轻启朱唇说道:“你热,怎不把厚棉袍脱了去?”萧玉闻言,如奉纶音,心花大开。忙即应声起立,将长衣脱去,重又坐下。瑶仙忽又长叹了一声,流下泪来。萧玉大惊,忙问:“好姊姊,你怎么又生气了?是我适才话说错了么?”瑶仙叹道:“你适才说些什么,我都没听入耳,怎会怪你?我是另有想头罢了。你这两天定没吃得好饭,我已叫绛妹去配酒菜、消夜去了。等她做来,你我三人同吃,一醉方休,也长长我的志气。”萧玉知她母仇在念,情逾切割,怎会想到酒食上去?摸不准是什用意。想了想,答道:“我这两天吃不下去,姊姊想吃,自然奉陪。”瑶仙玉容突地一变,生气道:“事到今日,你对我说话还用心思么?”萧玉见她轻嗔薄愠,隐含幽怨,越觉妩媚动人,又是爱极,又是害怕,慌不迭答道:“哪里,我怎敢对姊姊用心眼?实对姊姊说吧,现时此身已不是我所有,姊姊喜欢我便喜欢,姊姊愁苦我便愁苦,姊姊要我怎么我便怎么。不论姊姊说真说假,好歹我都令出必行,粉身碎骨,在所不辞哩。”瑶仙闻言,微笑道:“你倒真好。”萧玉方当是反话,想要答时,瑶仙忽伸玉腕,将萧玉的手握住,说道:“你当真爱我不爱?”萧玉先见瑶仙春葱般一双手搁在条桌上面,柔若无骨,几番心痒,强自按捺,想不到会来握自己的手。玉肌触处,只觉温柔莹滑,细腻无比。再听这一句话,事出望外,好似酷寒之后骤逢火热,当时头脑轰的一下,不由心悸魄融,手足皆颤。爱极生畏,反倒不敢乱动,只颤声答道:“我、我、我真爱极了!”瑶仙把嘴一撇,笑道:“我就见不得你这个样子,大家好在心里,偏要表出来。”随说随将手缩回去。萧玉此时手笼暖玉,目睹娇姿,正在心情欲化的当儿,又看出瑶仙业已心倾爱吐,不再有何避忌,如何肯舍。忙顺手一拉,未拉住,就势立起挨近身去,颤声说道:“好姊姊,我今天才知道你的心。真正想死我了。”边说边试探着把头往下低去。瑶仙一手支颐,一手在桌上画圈,一双妙目却看着别处,似想什心思,不怎理会。萧玉快要挨近,吃瑶仙前额三两丝没梳拢的秀发拂向脸上,刚觉口鼻间微一痒,便闻见一股幽香袭入鼻端。再瞥见桌上那只粉团般的玉手,益发心旌摇摇,不能自制。正待偎倚上前,瑶仙只把头微微一偏,便已躲过。回眸斜视,将嘴微努道:“人来了是什样子?放老实些,坐回去。我有话说。”萧玉恐怕触怒,不敢相强,只得返坐原处,望着瑶仙,静候发话。等了一会,瑶仙仍是面带笑容,回手倚着椅背,娇躯微斜,面对面安闲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萧玉见她今日哀容愁态全都扫尽,目波明媚,口角生春,似有无限情愫含蓄在内。不由越看越爱,心痒难搔。早知不会见怪,深悔适才胆小退缩,将机会错过,未得稍微亲近,略解多少相思之苦。

  正打不出主意,借什机缘二次发动。瑶仙见他呆望,嫣然笑道:“你想什么?我有哪点好,值得你这样爱法?”萧玉闻言,心花怒放,赔笑答道:“姊姊,你玉骨冰肌,灵心慧质,我想天上神仙也未必有你这样美丽,怎叫人不爱呢?”瑶仙见他口里说着话,手却悄悄伸将下去在拉坐下椅子,似想挨近。笑道:“呆子,你拉椅子做什么?要坐过来,就大大方方把椅子搬过来,莫非挨得近些还有什好处么?”萧玉吃她道破,不由脸上一红,乘机涎脸笑答道:“好处多呢,我得和姊姊稍微亲近,死也甘心,便叫我做神仙我都不换。我跟姊姊同坐一起吧。”随说随又起立,走向瑶仙身侧,一面留神觑着瑶仙面色喜怒,一面移坐过去。瑶仙所坐靠椅本宽,可容二人并坐。萧玉玉肩相并,息胜吹兰,目觑瑶仙并无怒容,自觉心口怦怦乱跳。正待再进一步,回手挽肩相偎相倚,瑶仙只将身子微侧,人已轻巧巧离座而起。笑道:“少爷,这把椅子好,我让你如何?”萧玉慌不迭伸手想拉时,瑶仙一偏身转向椅后,手指朝萧玉脸上轻轻刮了一下道:“没羞的东西。”萧玉猛觉一股温香自瑶仙袖口透出,不禁心中又是一荡,忙伸手一把拉住瑶仙的手腕。方觉柔腻莹滑,无与伦比,瑶仙已甩手夺开,斜睨萧玉,白了一眼,翩若惊鸿,往外屋走去,萧玉忙喊:“好姊姊莫走,我不敢了。”待要追出,瑶仙隔帘微嗔道:“我有事去,就来。又不听话了么?”萧玉忙应:“我听,我听。”接着便听履声细碎,走向别屋中去。

  萧玉独坐室中,回味适才情况,直似痴了一般。心神陶醉,周身火热,通没一个安顿之处。彻骨相思,一朝欣慰,一心只盼瑶仙顷刻即回。看今夜情景,纵不能销魂真个,也必可以相偎相抱,得亲玉肌,爱她一个半够。这时任有天大的事,也都置之度外了。谁知等了一会,全然无信,连绛雪也不见到来。耳听室外铜漏水声滴滴,算计天已不早,家有重丧不容不归。自己一肚皮的话,一句尚未向瑶仙倾吐。当这千金难买的光阴,平白糟掉,岂不可惜?始而心焦。明知二女必在别屋,以前也曾去过,一找就到。有心寻她回来,无奈玉人难测,闺令森严,不容假借。自己又曾答应惟命是从,万一借此相试,误走了去,将她惹恼,如何弯转?想去不敢,不去又急得毛焦火燎,心旌悬悬;越等越情痴,满腹热爱无从发泄,倏地起身扑向瑶仙床上,先抱起瑶仙常睡的枕头,连亲带嗅,搂得紧紧,低声喊道;“好姊姊,亲姊姊……”发狠亲热了一阵。后又得到瑶仙两只绣鞋,抚摸亲爱,朝鞋里不住乱亲乱闻。低声直唤:“好姊姊,爱死我了。”

  似这样狂热虚爱了一阵,二女依旧一人未来。渐渐爱极生恨,在室中抓发捶胸,低骂:“狠心姊姊,害得我好苦!”不禁伤心,落下泪来。刚在酸楚难受,忽听身后有人嗔道:“好!你骂姊姊,我去告诉她去,看还对你这个没良心的好不?”萧玉大惊,回头一看,正是绛雪,三不知掩了进来,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木菜盘。绣鞋正在手内,床上枕被也都零乱,惟恐真去告发,慌不迭将鞋先藏在怀中,忙着作揖打躬道:“好妹妹,亲妹妹,我哪敢骂姊姊?谢谢你,她刚对我好一点,你一告我,就全糟了。”绛雪嗔道:“说你没良心,还不认。她才对你好一点么?这比骂她还要可恨。”萧玉信以为真,急得一面打躬,一面慌不迭分辩道:“她对我真好极了!我怕你告,才那样说的。谢谢妹妹,成全我吧。再说,她走来听见就糟了。”

  话刚说完,忽听瑶仙从别屋中走来。口喊:“绛妹,打帘子,我腾不出手。”萧玉方在惶急,绛雪笑道:“姊姊说你呆子,一点不差。也不帮我接接东西,尽说这些空话有什用处?”萧玉才想起绛雪手里有托盘,忙即应声接过,放向桌上。绛雪随转身将帘揭起,瑶仙也用木盘托着一个小火锅和好些食物走了进来。笑对萧玉道:“大少爷,受等受等。这火锅是用鸡汤煮,现吃现下的抄手(即馄饨),外配糟冬笋、梨窝菌油、风鸡、烧腊鸭子和两盘四馕腊味。这都是妹儿见我两娘母年前没心肠办年货,她私自做的,也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今夜我安心振起精神,高高兴兴消个好夜,补补我们三个这些天的苦。快请一同享受吧。”萧玉见了瑶仙,不由得又喜又恨。暗忖:“你原来帮着绛雪做消夜裹抄手去了,谁希罕吃这些东西?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来一步,领你的情呢。又偏要来在绛雪后面,当着人,一定又是拿架子,连手都不能挨了。”心中怨望,却不敢现于词色。忙说:“谢姊姊厚意。只是良宵苦短,为乐不长,是件恨事呢。”瑶仙道:“初春夜长,包你吃完回去,还来得及。今天过完还有明天,就这一夜工夫完了么?明天一黑,你就想法子自己来。好在你那兄弟虽不和你同心,准定不坏你事。我已拿定主见,不畏天命,不恤人言,好了在此,不好同走,还怕什么?不过不像你这位呆相公,只图眼前,不作长久计算罢了。我姊妹都饿了,快吃吧。”说时,绛雪已把杯盘菜碟摆在旁边八仙桌上,火锅放在当中,由木盘里抓些抄手下去,将锅盖好,斟了三杯酒。瑶仙让萧玉坐左,绛雪坐右,自己打横居中而坐。二女俱都有说有笑,高兴已极。萧玉因瑶仙虽然暂时使自己失望,话却有因。而且明日可以早来,无须候召和托绛雪先容,从此变为入幕之宾。丧事办完,便可整日厮守,设有碍难,立即相携出山,地久天长,永不分离,真是美满非常。加以旨酒佳肴,秀色同餐,不禁又快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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