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
张纾按约定派了两百骑紧跟在他们身后,一路尾随至凌冲二州交界之处。罗彻敏让唐瑁写了一封书函给张纾,全是些主人高义,某实感激之类言辞,竭力表示绝无恶意。然后与那封张纾通敌之信一起,放在右居屠王身上,交了出去。
起先还怕张纾再追来,然而数日无警,进了春山府,众人便也渐渐放心。他们都记挂弘藏禅师,可是那日搜遍了山洞,也没有发现他和青袍人的行踪,想来他神功盖世,似乎不至于遇难。他们审问过右居屠王,右居屠王破口大骂,他们谁也听不懂,只好作罢。
倒是唐瑁听了他们描述,似若有所悟,道:是他们族中的密思吧?
密思?罗彻敏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智者,或长老的意思。唐瑁答道:主持祭祀的人。然而倒没听说过白衣别失的密思,什么时侯有了戴虎面具的毛病?
对了,唐判官,你不是要搜集故事吗?罗彻敏想起从前要逗逗他的想法,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唐瑁疑惑地看了看他,道:我要的可是村言野语,王府书阁中,可是没有的。
自然不会是书上的,罗彻敏趴到他身边道:我说了,天上有一位神女,她坐着一乘缠满了藤罗的金车,藤罗上结着成千上万只碧果,当果实绽开时,会有虹雀飞出,成千上万只虹雀结成天上的彩虹。她有一只大珠
这么老的故事唐瑁不屑地打断了他,道:不就是昊天娘娘和星灵珠的故事吗?
罗彻敏略略一怔,问道:你知道?快跟我说说!
有趣,怎么这会子你倒要我说了呢?
快说快说
罗彻敏与唐瑁的争闹,引得一边乘骑的冯宗客和鄂夺玉都往车边凑了一凑,他们也起哄道:唐判官,旅途遥远,不如说个故事解解闷吧!
唐瑁经不起他们吵搅,终于翻出他的稿子来,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了起来:这昊天娘娘,原不在道释诸神之中,来源也颇不可考。从前我以为是蕃人传说之神,可后来翻阅一些古籍,却发觉原来我中土,也早有这神祗记载,却不知近几百年来,为何湮没无闻?传说她自天地始孕之初,便由清气凝成,经十万万载岁月,终于开正觉,成为九天真神,位在南,足与东玉帝,西佛祖,北天尊相抗。她有二子,皆为天上星宿,一名战风,一名斗雪
他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卖个关子,可几个人都沉默着,竟无人凑趣。他颇有些不满地咳了一声,才接着往下道:这战风斗雪二星,性喜争斗,因此历代占星家都主为大凶。二星不满玉帝,起兵东攻,天兵天将纷纷败阵。玉帝见形势危急,下令诸臣议策,太白金仙献以离间之计。玉帝大喜,依令而行。结果二星果然上当,自行残杀,等他们明白过来,己经是两败俱伤。
他们得知玉帝大军将到,战风慨然前去,欲以元神消解玉帝神力,使他的兄长有带着部下有逃回南天的机会。可斗雪却不肯,率残兵赶去,意欲一同赴死。虽然他们的兵力和神力都己折损大半,然而一战还是让东天诸神伤亡极剧。那时,整个天庭满是神元散去后留滞的仙气,凝成一团团绯色的旗帜,这些旗帜永不消失,每日升时都会辉映东天
快说,他们后来怎么了?罗彻敏终于忍不住催问了一句,他手上也不闲着,倒了一杯茶塞在唐瑁手中。
后来,后来我可不知道了!唐瑁颇为懊丧地抖了抖稿子,道:这就是那天在雁回镇上听来的,没等我记完你们就催着要走,本来说回来路上再找那个掌柜的,可回来时兵慌马乱的,怎么还顾得上这事?
唉!三个人齐齐叹了一声,看上去都有点惘然。倒让唐瑁有些疑惑,问道:这个故事真这么好听?
啊!罗彻敏却突然跳起来叫道:似乎是泷丘来人了!
车队停了下来,东面一骑飞奔,踏着飞尘向他们跑来。
果然是薛妃信使,来信说唐判官的上书她和奉国公己经看了,张纾的所作所为他们确实不曾料到,罗彻敏此举打碎了张纾勾结外敌的预谋,甚好!未了还加上几句,敏儿此行颇历险难,多属不易,路途宜加保重,家人翘首以待。
见薛妃没有责怪,罗彻敏这才算定了心,一下子快活起来。他东扯西拉,连说带笑,将他们这一行的事迹全都编成了曲儿词,一会儿唱勇判官独挟边帅,一会儿唱莽陈襄大闹蕃营,又一会唱神刀都力夺金帐,他和鄂夺玉的洞中逃生,更是被渲染得惊心动魂天下少有。兵丁们一路听一路笑,这半程就走得格外热闹。
只是最热闹时,也有一乘小车寂然无声。五夫人一路来绝少下车,众人也都有几分怕她,不敢与她搭话,只有冯宗客偶尔和她说上几句。将到泷丘时,她突然说感觉到要寻之人就在附近,便要别去。众人挽留不及,只好送上金银壮行,。冯宗客既然先有承诺,这时自当持剑护送,就此与诸人告辞。
这日歇宿之地,离泷丘不过一日路程,一行人正准备着洗漱清爽,明天风风光光地进城炫耀。谁知刚吃过晚饭,就来了几乘马车,却是何飞亲自驾着。他说王妃和夫人想世子想得厉害,因此要世子连夜回家去。又说珑华小姐天天都睡不着,等着要听世子说故事。
罗彻敏觉得这辈子还没被如此看重过,不由大为得意,和一众人等别过,赶紧上了车。车子赶了几步,他突然想起一事,连声叫停。谁知车轻如飞,两旁柳丝乱拂,竟是越赶越快。罗彻敏不由有些生气,用力拍着车厢道:何飞,何飞,你给我停下!
杜乐英已经骑着马赶过来,手中高举着虹雀,叫道:给珑华的鸟!
罗彻敏心道果然还是杜乐英知他心思,挑开帘子厉喝道:何飞!你给我停下!
他出去了这一趟,经了这许多事,不知不觉间,言语就多了几份威仪。这一喝之下,何飞象受了惊似地猛一勒马,奔马四蹄在地上刨得泥沙四起。
你是怎么了?罗彻敏盯着何飞问道。
小人小人方才没有听明白!何飞低下头去,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
罗彻敏歪头瞅着他,何飞看上去三十来岁,相貌实在乏善可陈。然而这当然是外象。自他懂事以来,几乎就没见何飞老过;而自他练武以来,成百上千次地试图躲过何飞耳目,从来未有成功。
说方才没听明白,这借口真是烂得一塌糊涂。
然而何飞为人一向恭谨,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却也让罗彻敏有点想不通。他和同样惊讶的杜乐英对了个眼神,杜乐英犹犹豫豫地将虹雀放到罗彻敏手上,罗彻敏抱着鸟,满心疑惑地坐回车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