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3]
也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就在鄂夺玉对宋录的话已然强烈地怀疑起来时,一具尸首向他漂了过来。
何飞跳去又回,兵丁们抬着油毡打亮了火折子。只看了一眼,他就将尸体扔下水去,道:是毓王近卫!
宋录桀桀地笑道:王上这一次,又得靠我们神刀都来救命了!
何飞知道这话是对着他来的,他这进却顾不得和他计较,向着山坡上攀去。尸首一具接一具地漂过来,在一个道口,他们竟发觉了十多具紧紧抱在一起的尸体。毓军与敌人一层层地抱住,抱得那般紧法,只能用刀切那些胳膊,才能把他们分开。有些分明毓军,也有其它一些尸首。奇怪的是,他们身上装的都不是宸军衣饰,肤色却是赤红的。
这就是贺破奴的人了!宋录象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说起话来不甚利索,道:一群吃人肉的恶胚!
听到一向被称作饿狼崽子的人作出这种评价,鄂夺玉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可怕。
再往前赶了一程,突然间就有喧哗声落入他们耳中。
鄂夺玉抬头,骤然间一柄钢枪刷地从林中穿出,鄂夺玉手猛然一握,将那枪带偏,刀己然划破了那人双眼。然而再无间歇地,一个、两个,敌人就越涌越多。
他不愿被绊住手脚,跳上树去。迎面飞来一箭,他大惊往后翻了个跟斗,箭穿过他的发髻,带走了一小片毛发。下面传来宋录的喝叫声:别进去,他们最喜欢在树上埋伏了!
鄂夺玉忍不住骂了一句,左手一带,再攀住了一根树枝,右手出刀,树叶纷披,如雨般落下。刀锋从某具肢体中一穿一抽,温热的血水混着冰凉的雨水,淋在他的头颈上。
鄂夺玉不去理宋录的叫嚷,从树枝上一路强穿而过。鄂夺玉此时身侧尽是敌人,凡有异动就挥刀而去,倒也心静气定。四下里唿哨声吹得凄厉,调动了无数憧憧鬼影向他围来,然而他机警灵敏,敌人一多反而给他更多可趁之机。不停地有尸首从树上翻落,尸首上的刀口和箭枝是一个个沉默的威吓。那哨声开始急躁起来,更多地是乱了自己人的心思。
眼前枝叶终于一疏,鄂夺玉侧面出现座斜坡,坡上堆起一道壁垒,正有一排长矛从垒后穿出,将一群挥着大刀的贼兵穿透。然而紧跟着又有贼兵打了赤膊,嗷嗷叫着再度冲了上去。
放箭!有人在下命令,那人声音四平八稳,象一块厚大的石头砸下来,似乎任你什么神兵利器,都会被一砸而碎。
在他的命令声中,长矛收回,一阵急箭射去,垒前又倒下一片尸首。然而这时,山峰上突然发出好几声惊叫。鄂夺玉看过去,只见百多人的一小支人马,赫然攀过了山峰,以居高临下之势,冲了下来。当先一个人生得异常高壮,似一头灵活的黑熊,只是两只眼睛却是赤红的,晃悠悠地愈逼愈近。
一道长戟出现在鄂夺玉眼中,那戟头上的弯牙上似乎凝骤着暴风,长呤不绝。从一具具躯体中抽出,血色四下时弥浮,似连雨也变得沾乎起来。
长戟拦向那黑熊般的贼人,贼人呵呵地笑,手中的兵器铛!地架住了长戟。那兵器十分古怪,长足有三丈,头上嵌着一只冬瓜般大的铁锤,锤下面却挂着三道刃口。两样兵器的撞击声,让鄂夺玉眼中一乱,好象雨地里凭空开了一串明灿灿的花。笑声顿时让鄂夺玉忆起前先困住宋录的那人。他一惊想道:这人是贺破奴!
果然就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沉喝道:是贺破奴?
送头来就好!贺破奴笑道:毓王的人头可值十万金呀!
鄂夺玉脚在枝条上弹了一弹,觉得自己可以飞越过毓王,劈向贺破奴。他正欲腾身而起,身侧突然传来锐利的呼啸声,刀刃破开水珠时嘭地一连串急响。鄂夺玉被逼得一跃而回,然而那刀声竟紧追不舍。
鄂夺玉接连腾换了十多处位置,刚觉得可以松一口气时,那冷利的杀意又逼到了他的额心。
铮!鄂夺玉人吊在半空,终于架住了这一记全无声息的暗刀。
你听着!他细喘着道:刚才那刀我不是杀向毓王的,是杀向贺破奴的!你若是疑我,那我们两个就耗在这林子里了,毓王身边,再无人相救!
在他说这几句话的间隙,毓王与贺破奴显然过招数十,刃击声和呼喝声不绝于耳。毓王显然中气不足,被逼得连连后退。
鄂夺玉全神贯注于悬在自己额前三寸的刀锋上,不能分神去瞧何飞脸色。地上一汪水泊中,映着何飞的背影,一道暗星般的冷光闪过,然后是哒!地一声,是刀被推回鞘中。然后那背影就奔出了林中。
鄂夺玉揉了揉发麻的额头,紧跟着他冲了出去。
然而等他们到来时,贺破奴的对手却又换了人,一个娇小的白影在贺破奴旋空的锤影中中蹁然飞舞,剑光抛洒处,象一只银子打造的纺梭,飞抛往返,仿佛有无形的丝缠在上面,竟让贺破奴的动作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慢。
阿爹!快扶毓王退走!似乎是随着杜雪炽的一声清咤,乌沉沉的天竟然破开了一丝光。厮杀的一夜,原来快要过去了。
罗彻同终于杀到罗彻敏面前时,罗彻敏好一会没有认出他来。
罗彻同身上竟没有一寸盔甲,他的战袍本来是战袍,眼下却只是一堆碎片,己然辨不出颜色。碎片下面是不计其数的伤口,伤口上面生着痂,一重摞着一重,有的因为太过用力而挣裂了,被雨水泡得发白。然而更令人陌生的是他的眼神,那里面原本还有些激愤在,然而在见到罗彻敏的刹那,就整个空掉了。
二哥!二哥!罗彻敏一把扶住他,他这一扶,罗彻同竟软绵绵地栽倒在他身上。
父王父王现在很危险罗彻同反手抓住他,艰难地道:他、他现在身边没有人了!猛然又挣出一丝气力大吼起来:快去找他!
看着罗彻同被湿淋淋的乱发覆住的面孔,罗彻敏不由得心里酸楚。
王无失赶过来,将罗彻同接了过去,长叹道:没想到会这样。
怎么回事?罗彻敏一边催马一边问道。
虽然方才一阵踏日都一通猛杀,打得宸军措手不及接应了他们出来,然而此时身后追兵不远,险境未脱。
王上遣罗指挥出南门与宸军作战,王无失显然刚才己经和踏日都的同袍们谈过了,很简略地回答道:谁知回城时城中已经起火!
这话中的意思,自然是毓王竟对罗彻同竟也起了疑心!难怪罗彻同方才是拼了命地往里面打,他是指望能够让毓王看到他的忠勇,从而挽回毓王的信任吧!看到原来是他时,难怪会异常失望了。
唉!也不知黄嘉和赵德忠护着父王到了何处?罗彻敏一夜奔波无所为,不由愀然不乐。
不,王无失摇头道:没有赵德忠。
你说什么?罗彻敏诧然地转过头看着王无失,王无失木着一张脸,似乎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道:赵德忠在前日晚上,被王上从昃州遣回神秀关去了!
难怪父王会急着突围,罗彻敏突然明白过来,想道:他不相信昃州军马,也不相信踏日都,也不相信赵德忠,那么他身边只有黄嘉一军可以倚仗了。所以他才急于撤军,甚至不惜放弃集翠峰,让杜乐俊下山接应他
想到这里,他脑子里嗡地一响,突然想到,因为他的缘故,杜乐俊没有撤下集翠峰那么
父王父王现在很危险,方才罗彻同的话再一次出现于耳畔,他现在身边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