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凤钗 - [独孤红]

第九章 反目不认枕边人 [7]

  片刻之后,那深遂、阴森、黝黑的岩洞中,佩环轻响,两黑袍怪人领着一个玉骨冰肌、风华绝代的白衣少妇缓缓行了出来。

  那白衣少妇云髻高簇雅丽若仙,只是本该轻盈的步履略显迟钝,原应流波的美目呆滞失神,娇靥上神色,更是木然死板,不带丝毫生气,望人直如木雕美人,正是那诰命一品的傅侯夫人-薛梅霞。

  两黑袍怪人领着她直趋席前,然后又自分侍左右。

  白衣少妇薛梅霞对那坐满四座的天下群豪视若无睹,双袖低垂,呆呆而立。青袍人目中异采闪动,看了薛梅霞一眼,转向群豪扬声说道:“这位便是一品命妇,傅小天的妻子,如今,且看她当着诸位,大义灭亲。”

  话锋微顿,伸手掀开身侧黑袍怪人双手捧定的漆盘上的红绸。

  红绸起处,一片森寒光芒自盘中暴射而出,盘中赫然干放着十柄其薄如纸,蓝芒晃颤,长短只有敷寸的柳叶飞刀。

  在座无一不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这十柄小巧玲瑰的柳叶飞刀,柄柄淬有剧毒,而且刀锋之犀利足可斩金截铁,吹毛立断,见血封喉,中人无救,方自禁不住神色大变暗暗惊震。

  青袍人已自目射狠毒,扬声狞笑地指着盘中飞刀,道:“我为这十柄刀儿取了个不太雅的名字,叫做修罗刀,是我穷天下剧毒,淬练几年始成的唯一暗器,共是十八柄,我只命人取出十柄备用;其实,只消一柄已足使这架上人断魂落魄,尸骨尽蚀,毛发不存。正因它们过于歹毒霸道,故我从未轻用,今天用这架上人的鲜血祭刀,时值本门开派,意义也颇重大;天色不早,不敢多耽误诸位宝贵时光,这就请诸位欣赏傅夫人飞刀索命,报仇雪恨。”

  此人委实冷酷狠毒得少见,这番令人心神震颤,寒意倏生,毛发悚然的话儿,他说来竟然轻松从容已极。

  他说完话,随即转向呆呆愣立的薛梅霞微微躬身,挥手轻笑:“傅夫人,请!”负手退立一旁。

  薛梅霞娇靥上毫无表情,接过黑衣怪人手中漆盘,缓缓行出五丈然后转身,遥遥面对架上人,毫不犹豫,伸出柔荑拈起了一柄森寒四射的修罗刀。

  断魂谷中,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一抹乌云遮住了月色,阴风更疾,冥冥中似乎也知道一幕惨绝人寰的悲剧即将发生。

  群豪虽然悲愤填膺,为之发指,但碍于大智禅师早做棒喝,只有强忍满腔激动地缓缓垂下头去。

  九指追魂苍寅却再难忍耐,双眉别处,就待跃起。

  蓦地一声佛号传来,耳边响起大智禅师平静的话声:“苍老檀越不可妄动,贫衲已得高人指示,事情透着奇异,尚请老檀越再忍。”

  苍寅大讶,飞快地向隔席投过一瞥,入目的是大智掸师湛湛目光、庄严宝相,无奈之下,也只得强自捺下胸脑中怒火静坐观变。

  就在这转瞬间,薛梅霞已自玉手轻扬,一道寒光疾射架上之人。

  记得傅小天离开汴粱时曾经说过,他贵为王侯,当朝重臣,未必不会有百灵暗中护佑。如真的有百灵护佑,此时便应该奇迹顿生,使这犀利的修罗刀射向偏斜。

  谁知不但百灵失佑,奇迹末生,刀尖未斜,而且惨剧立即铸成,修罗刀笔直地笃然一声,正中他咽喉部位,锋刃透穿而入,仅留刀柄在外。

  一片鲜血红透脚前白绸,他却是连哼也未哼出一声,想是被人预先点了穴道,或是被以毒物迷失了神智。

  修罗刀既称见血封喉中人无救,如今血洒满襟,他自是已经魂归幽冥,含恨而殁了。

  群豪相顾黯然,而傅小天那同床共枕的结发娇妻薛梅霞,却竟仍然毫无任何表情地又拈起了第二把修罗刀。

  第二刀,刺的是傅小天心窝部位,分毫不差。

  群豪中突然有人轻叹说道;“天下最毒妇人心.这话一点不错。”

  青袍人目射狠毒之光,凝注那发话之人,阴险笑道:“是么?事关公仇私恨,她忍辱多年,你能怪她么?”

  “既是如此,何必当初’”那人抗声相辩。

  “当初又如何?”青袍人大笑说道:“羊遇猛虎,阁下又焉知她当初出于情愿?”

  他这话根本是强词夺理,但不知内情的人却无从反驳,发话那人立时哑口默然。

  就在这两句话工夫中,寒光连闪,盘中修罗刀巳尽,十柄歹毒霸道的淬毒利刃,悉皆探深地钉在白绸覆裹着的架上人身上,除适才咽喉、心窝各中一刀外,双腕、双目、双乳、小腹等部位也自各中了一刀,十柄修罗刀俱是深陷肉中,仅露出刀柄。

  薛梅霞就像丝毫不知自己一手造成了惨剧似的,目光呆滞,手捧漆盘,神色死板木然地缓缓行至青袍人身侧。

  青袍人接过漆盘,双目异采闪动,深注薛梅霞一眼,然后,回顾垂手肃立的四个黑袍怪人:“血液未凝,尸体未僵,还可派点用场,丢入兽牢。”

  四黑袍怪人身形微躬,就待动手。

  蓦地里,九指追魂苍寅须发俱张,目射冷电,扬声大呼:“好个残忍毒辣的东西,人死百了,尸身何辜?老和尚,老要饭的忍不住了!”飞跃而起,疾若鹰隼,闪电般扑向青袍人。

  群豪睹状群情骚动,大智禅师脸色剧变,袍袖疾挥蹑后飞掠而出。

  大智禅师应变不谓不快,无奈仍是晚了一步。九指追魂位列丐帮五老之一,一身修为岂同凡响。就在这转瞬工夫,他已扑近青袍人,九指箕张,疾点青袍人胸前五处大穴。

  按说苍寅号称九指追魂,指上功夫自有超人造诣,青袍人纵然不飘身闪避,也必出手反击。

  岂料大谬不然,他既未飘身躲闪也未出手反击,竟然背负双手,视若无睹地傲然而立,听凭苍寅那足可粉金碎石的九指点到。

  刹那间,苍寅指尖点实奇事顿生,青袍人安然无伤,更且扬声狂笑;九指追魂却如遭电殛,厉喝一声,如飞暴退,双臂低垂,目龇欲裂,身形轻颤摇摇欲坠。

  群豪大惊失色齐齐站了起来,只是谁也未看清他是怎样受伤的。大智禅师如飞掠至,伸手就待扶持。

  青袍人突然冷然说遭:“大师不可妄动,他身中剧毒,沾之无救。”

  大智禅师心头一震连忙缩手,长眉双轩勃然大怒说道:“施主身为一门之主,出手因何如此狠毒?”显然那“身中剧毒,沾之无救”八个字,已使这位佛门得道高憎也动了无名嗔念。

  青袍人大笑说道:“大师可曾见到我出过手么?连少林高僧都这般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好不令我遗憾。”

  这话不错,别说大智禅师没有见他出过手,就是满座群豪也没有一人见他出过手,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出手,大智禅师只觉脸上一热,默然无语。

  青袍人阴阴一笑,话声突转冰冷:“我身为千毒门主全身皆蕴奇毒乃属当然,苍寅自恃功力自找苦吃罪有应得,我一念不忍,仅只略施薄惩;否则,且不论二护法卫主出手,便是我毒加三分,他也早已魂断北邙陈尸当地。今日本门开派,我不愿冒犯嘉宾留人话柄,姑念他成名不易,年老昏聩,解药在此,服之三刻可愈,烦劳大师了!”袍袖微展,月色下,一点白光脱袖疾射而出。

  大智禅师唯恐有诈,暗运禅功,伸手攫向来物,白光敛处,入握竟是一只寸许高的雪白五瓶,事关生死非同小可,在此情形下,似乎已不能因保全九指追魂声名颜面而置其痛苦,甚或性命于不顾。

  大智禅师脑中百转,暗诵佛号:阿弥陀佛!事非得已,老膻越恕我!遥空一指,点了苍寅穴道。

  苍寅应指而倒,大智禅师不再怠慢,将昏迷中的苍寅平置于地,伸出两指捏开他的牙关,把解药悉数倒入他的口中,然后将之抄起,飘身掠回。

  经此一来,青袍人威势立刻更形震慑全场,群豪心情也越加沉重,那原本为紫凤钗勾起的雄心,顿时灰死冰消,无影无踪,甚至连那参观赛宝大会的兴致也云悄雾散,化为乌有。

  无他,只因为目睹千毒门手段毒辣,神秘诡谲,高深莫测。

  西域双残无人能敌,较宝夺魁已经渺茫,独获武林至宝的念头,更不啻痴人说梦,既然如此不如知机早退。

  天龙堡主皓首神龙齐振天,首先一顺龙头拐缓缓站起,举手微拱,道:“月影西移,天时不早,老朽另有要事,不拟留观赛宝大会了,容先告退。”

  显然,他连那为飞云堡复仇雪恨之事,也暂时放弃不顾了.拄着龙头拐径自向谷口行去。

  天龙堡威震武林,齐振天尚且甘愿自损声名地抽身退走,别人还有什么犹豫顾虑的?

  因此齐振天一走,群豪立即纷纷推座站起,道声告辞跟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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